到她自身安危的时候她才会转过头来,给她多一分的注意。
其实早就应该明白了吧?自己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那些温柔只是照顾孩子所特有的习惯而已,那些柔美的话语只是为了安抚一个总是闹事的小孩子,给自己剩下些自由的时间罢了。
这么多年,她就那样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希望自己早日长大,可以变得美丽又聪明,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一眼,那怕只一眼,那眼神里带了热切的爱,她都会心甘情愿地为止疯狂。
可是没有。
一次都没有。
她全部的执着最后变成了顽固的执念,在大世界里固守着自我的王国,画地为牢,囚身自禁,换来一杯□□。
夜清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个放在腰际的荷包。
她之前摸到了的。她想知道她摸到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真的以为这是钥匙?怎么可能,她一定察觉了的,只是她不愿意说罢了。
夜清打开荷包,掏出那个暗红色的小瓶子来,釉质的表面在昏暗的夜里反射着幽幽的光芒。
这是给她最后的解脱。
一瓶解药。
三年前她给自己下了毒,这就是解药。
只要夜清自己闭着眼睛喝下去,就可以永远地得到解脱——痛苦只是一瞬间的,长久的黑暗会蔓上来,身上的力气会消失殆尽,她就可以满意地闭上眼睛。
这就是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要死在她身边,让最喜欢干净申孤琴在那副可怕的腐烂的身体旁边变得疯狂——她要她亲眼看着,那个被她救活养大的孩子是怎样死去的,那鲜活的生命怎么腐烂,然后变成淤泥。
申孤琴不是一尘不染吗?那就让她身上的蛆虫爬上那洁白光滑的腿,遍布那温润如玉的身体,弄脏她,玷污她,让她知道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
申孤琴不是嘲笑她情深不寿吗?没关系,她会死在她面前的,最后她们会一起死,甚至一起投胎。
原本已经想好了的。
可是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夜清又一次动摇了。
想要看见那双眸子转过来,嗔视着自己的模样,想要看见她害怕,看见她哭泣,看见一个真实的她——整整十年来她在自己面前如同一个带着面具的温柔人偶,若不是最后那一瞬间露出狰狞的缝隙,只怕自己会永远像崇拜神祇一样崇拜她。
夜清嗤笑一声,骗子。
这时候,身后的门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夜清吓了一跳,连忙想要打开门去看她。
然而她的手在触碰到冰冷的石门的瞬间却停住了,她伏在门上,仔细地侧耳倾听。
并没有因为一时冲动撞开门,她只是熄灭了手里的灯光,轻轻打开了门的一线,望了进去。
漆黑一片。
眼睛一时还无法适应黑暗,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窸窸窣窣,是鼓弄锁的声音。
那声音细小而杂碎,如同小老鼠在啃食着心口。
过了好久,夜清听到咔嚓一声,那沉重的链条,开了。
慌张在心底升起,她看得清了,那个人拖着沉重的腿,慢慢地爬向暗门所在的地方。
……哈。
她可真厉害。
仿佛是已经进了棺材的人打开了棺盖,逃出去了。
夜清眼睁睁看着她消失了,心中一阵剧烈地抽痛。
啊,出去了,外面就是井口,只要她攀住那根垂下来的绳子,很快就能逃出去吧?
逃出去,然后到附近的人家求助,她就得救了。
夜清咬紧了唇,并没有冲出去拦住她。
她不是要从她身边逃开吗?那好,尽管去逃,等她得到了被救助的希望的时候,她再找到那户愿意救她的人家,当着她的面杀掉所有人。
就像她当初捏碎自己的希望一样。
任何想要把她抢走的人,她都绝不会放过。夜清将唇角咬出血来,自言自语着,绝不会……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那家伙竟然自己回来了。
夜清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她觉得这大概是自己的幻觉,毕竟离开的机会明明就摆在她眼前,她怎么可能选择不走?
桐幼薇慢吞吞地爬回来,把那个洞封好,又爬到了床上,沉默地坐着。
然后,她捧起那沉重的镣铐,再一次地放到腿上,并且咔嚓一声,为自己上了锁。
寂静的黑暗如熔化了的糖,在沉闷的夜里黏腻地流动着。
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夜清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脸,感觉到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淌了下去。
有什么坚硬如同钢铁的东西,一瞬间生了锈,并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在这沉闷黏腻如同坟墓一般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