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时因弱冠出头,眉眼间有男人的棱角,初遇时身上涉世未深的稚嫩已然不见,想来当初被师门保护得很好,却不料一朝出门就碰上她这么个祸害。
她平日里并不口齿拙笨,对付朱易的时候也能将他怼得哑口无言,但此时叫出那个名字后,在这般眼神之下,后面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顿了一下,稳住声音,又叫了一声:“徐措……”
段时因漆黑浓密的睫毛微颤,唇瓣抖动,良久,他终于略微平复了情绪,声音却依旧不稳,带了点沙哑:“若你开口问的是‘你是谁’,下一刻我大约就要疯了。我曾无数次想过,若将来我能找到你,我要问你一句话……”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可如今我不想再问了,我不管你是木兰还是什么平王殿下,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若要杀人,我会立马拔剑,你若要夺那个位子,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到底,若有一日……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厌倦了争斗想要退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随你而去。”
他攥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捏得她生疼,但她并没有出声,只是被他的话震得心头乱颤。
他声音低微,继续道:“我可以不在乎你从前是如何看我,也不在乎你将我放在过什么位置,在山东时你是把我当成一个过客也好,当成消遣也罢,只要以后你可以将我放在心上,哪怕一个小小角落里也好,我所求不多,唯盼所见之处有你,只要这样……”
此刻天色已晚,马车车顶上点了灯,一旁矮几上的点心已经在刚才的跌宕中洒了一车,零散地落在车内底板上。
段时因半跪着,比跌坐着的成钰高了一个头,她需要仰头去看,他长长的眼睫微沉,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两只眼睛中的神彩,整个人一片沉寂,犹如一株弯折的青松,似乎她此时若说出一个“不”字,他就要立马原地枯死。
萧成钰是当真被惊住了,心中的错综比方才在大宴上认出他时更复杂。她不曾料到段时因对她竟然会有这般深的情意,二十日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她不知道,但似乎从今晚他出现在她视野中那一刻……不,还要更远,甚至要追溯到他们两人在山东初遇,这个年轻男人从那时起,便开始成了她命定道路中旁逸斜出的一条支脉,她本想快刀斩乱麻砍掉这个意外,却没想到它已经生了根发了芽有了血肉,甚至自作主张地想要开花结果。
可她的路不能偏,她的步子不能踏错,她的感情从再世为人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资格再有归宿。
而且无论前世今生,她自认为是个婚姻中的残废,感情上的智障,如今这般局面,对她来说太难了。她倒宁愿他不顾分寸地对她发怒指责,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埋没自己的良心,或者虚情假意暂时安抚,或者冷嘲热讽两句让他滚蛋。
但他如今这样,即便对她失望也宁愿自己伤心而不肯对她说一句重话,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她又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更何况……她被他攥住的那只手不由紧了紧——她本不善曲意周旋,也不愿意说出什么违心的话。
成钰在段时因迫人的眼神下沉默良久,心中的潮涌终于开始缓缓退下,她覆上他紧握剑柄而青筋绷起的手背,试图安慰:“徐措,我不……”感受到手下几不可闻的颤动,她忙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的,我都会听。”
成钰因他这样一句话,原本已经落下来的心又提了上去,脑门上又多了一圈官司。她徐徐吐了口气,道:“你大约已经猜测出我如今的处境,抛开感情用事,你应该能明白,我不能随便作出什么承诺……”
话一出口,她就觉察出不对,暗暗骂出一声“操——”
这话听在耳中,无论如何都像是吃完就跑不负责任的负心汉敷衍大着肚子找上门的女人的话,可事情到了她这里突然就掉了个,这男女之间的破事儿,吃亏的明明是女人,如今怎么反过来要她来安慰他了?
但这念头她只能暗自腹诽一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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