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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雪窗萤火’?”
“平时你教了我这么多, 这回终于也轮到我给你上课了。”黛玉笑着解释道, “这是两个典故, 说是古时候两个穷书生读书很用功, 他们夜读时没有灯光, 于是一个人借着雪的反光读书,一个人借着萤火虫的光读书。”
“我想他们需要一个荧光闪烁咒语。”里德尔说。
黛玉嗔道:“你当是谁都是个巫师吗?而且, 我们这里也没有你们那里的电灯。”
“要是还有什么不懂的, 也问我就是了。”黛玉交代道。
“是是,林老师。”里德尔叩拳抵在唇边一笑。
里德尔立即又有了一个问题:“什么是‘撞着五百年风流业冤’?张生活了五百年吗?”
“噗。”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巫师,你能活五百年吗?张生可只是个凡人呢。”
“这可不一定。”里德尔耸耸肩。
“任你活多久去。”黛玉道,“这句话意思是说,张生觉得自己和崔莺莺能够遇到很有缘分。”
里德尔于是道:“那我能说‘我和你撞了五百年的风流业冤’吗?”
“你!”黛玉看着他, 一时说不出话来。
“用错了吗?”里德尔有些疑惑地问。
“……随便你怎么用。”黛玉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继续向下看。
“什么叫‘樱桃红绽,玉粳白露’?”里德尔又问, “书里什么时候写了樱桃?还有什么时候写了粳米?”
“这是说……”黛玉欲言又止,半晌道:“这是说, 张生见到崔莺莺, 见她说话时, 微微张开的嘴唇像樱桃一样红,牙齿像粳米一样白。”
“好吧。”里德尔点点头, 又指着书中的一处问, “书上说‘那一对小脚儿, 价值百镒之金。’为什么?”
“因为她, 她……”黛玉有些说不出来。
里德尔的目光不由得移到了黛玉的脚上。黛玉穿着一双小巧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缠枝花朵。被盖在纱裙下,只露出前端的一部分,但是从露出的部分看,非常小巧精致。
“你的脚也很小。”里德尔客观地说。
“要死了!”黛玉忙将脚藏在裙子里,双手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不许看。”
“为什么?”里德尔疑惑道。
黛玉白净的脸上绯红一片,这红晕开来,直接红到了耳根,她用书遮住里德尔的眼睛。:“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不许看就是了。”
里德尔于是抱胸,歪着头看着黛玉的脸。
黛玉只觉得在他的目光下心脏跳个不停,脸上热的像是要烧起来。干脆拿绣帕盖住脸来,不再看他。
“未语人先腼腆,樱桃红绽,玉粳白露。”里德尔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说。
黛玉听了这话,忍不住看他,却见他唇边绽开一抹笑意,刚刚分明是在取笑她。
“好啊。”黛玉生气了。将绣帕猛地向里德尔丢去,自己则坐在青石上,转过身去,“你分明都懂,却故意问我这些混账话,真真是个登徒子!”
里德尔无辜道:“我没有。”
黛玉却不理他,将书也扔到他怀里去,“这书读不下去了!”
“黛,”里德尔接住书,与绣帕拿在一起,蹲下身道:“别生气了。我真不懂。”
“你故意欺负我!”黛玉控诉。不知道为什么,回到这大观园中,就连心也变得敏感了很多。她此刻实在又羞又恼又难为情,忍不住眼眶里浮上来了些泪花。
也许每个女孩子家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事情,被以这样的方式猝不及防的揭露时,都会不知所措吧。
更何况,另一位当事人似乎只是以戏弄的方式打趣,而更加可能的是,他真的不懂,只是碰巧而已……
黛玉恍惚间发现,有一种很早很早就种下的情感,在她的胸腔里成长壮大,多的似乎要满溢出来了。
“黛,我向你道歉。”里德尔将她的身体转过来,面对自己。“你们的书真的很难啊,戏曲也很难读懂。”
“怎么就难了?”黛玉道,“品学兼优的里德尔学长学的可快了呢,魔法咒语都难不倒你,更别说一曲戏文了。”
“那你可冤枉我了。”里德尔说:“我说一首诗给你,你看难不难?”
“你说来听听。”黛玉道。
“它虽然难,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能懂。”里德尔露出了一抹笑容。嘴唇微张、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就流淌了出来,像是细沙划过流水。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里德尔一瞬不瞬地看着黛玉,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一串优美的英文。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st:"
他黑色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什么吸引人的东西,那样深邃,诱惑着别人不断沉沦。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当里德尔的最后一个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时,整个园子仿佛凝固了。就连风也不再吹拂,天地安静到只有两人的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的声音。
“黛,我要送你的诗念完了。这是我们那里的一位诗人写的。”里德尔握住黛玉的一只手,“你听懂了吗?”
“没有,”黛玉低下头,想把手抽出来,却没能如愿,“太难了。”
“没听懂也没有关系,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手被包在另一只掌心的感觉异常的温暖与安心。
黛玉轻启双唇,“我……”
她的目光与里德尔在半空中交汇。“我无非是也再考考你罢了。”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她轻声却无比郑重地说,“好巧,这也是我们这里一位诗人写的,这么难你一定听不懂。”
里德尔突然笑起来:“你说的没错,黛,我果然听不懂。”
黛玉也随着他一起笑了。
似乎有什么物事坚定了起来。有一些像是线,像是结,像是网一样的东西变得细密起来,将两人密密缠在其中,包裹的密不透风。
里德尔站起身来,“不生气了吗?”他将手里的书和绣帕都送到黛玉面前,“给你。”
“我不要。”黛玉说。“已经扔出去了。”
里德尔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把两样东西都塞入自己的巫师袍口袋中。“那就归我了。”
“迪佩特教授。”里德尔和黛玉都向他问好。
迪佩特教授是一个虚弱的老巫师,有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此刻他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下打量着黛玉。
好像过去了几分钟这么久,终于,迪佩特点了点头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学生吧。里德尔,是个不错的小姑娘。”
黛玉笑了笑。
“听说你是从中国来的?”迪佩特慢吞吞地说:“中国那地方现在和英国一样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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