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耐烦,本来心情就不佳,想到肖冉给他发的信息,嘴角的弧度又压低了稍许。
从S市到平南,坐飞机只要两个多小时。叶泽到平南的时候,还没有到中午。
早间的雨,断断续续。
白色板鞋踏过足够湿润的卵石路面,鞋底带起的水珠又无声无息地顺着纹路滑。横塘的水位因着冬雨又涨了不少,淹上了池壁的苔藓,细密的雨丝在池面上晕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叶泽在临水的那处大宅子前驻足。
宅子门扉紧闭。
肖冉在发给他的信息上说,钥匙她放了一把在门口石狮子嘴里的石球后面。
拿了钥匙开了锁,手掌在门上轻轻一抵,厚实的木门嘎吱嘎吱着开了。
前院里在靠近堂屋窗棂处植了一叶芭蕉,被细密的冬雨浸润的葱绿。大门边一左一右地立着俩株有些年份的枇杷树,是在凌冬开了花的枇杷。
肖冉生养的地方,一如她本人。
肖冉买了颜料回来,已过午时。看到掩着的大门,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路小跑过前院。
厅堂里没人。转身跨进左手边的画室,看到松木桌上趴着的人,又下意识放轻了步子。
肖冉蹑手蹑脚走过去,看着叶泽垂下的长卷的睫毛,心生羡慕。
原本洗干净了小楷笔被人从笔架上取了下来,砚台里墨汁未干。
被她随手写上子时云中钩,丑时覆白霜,寅时着素衣,卯时描黛眉,辰时烹小鲜,巳时作分肴,午时盏清茶,末时提素毫,申时栖云阁,酉时话闲岁,戌是拨烛花,亥时依偎眠,适乍暖还寒,不及回眸一瞥,石破天惊;不及茶盏烹雪,昼昼夜夜辗转眠句子的宣纸又被人跟着加了一段话。
开岁瓶头柳,仲月瓦下燕,蚕月桑边结,槐月枝间叶,蒲月江上龙,伏月荷下涟,巧月镜中星,桂月井中月,朽月檐上霜,亥月烛下砚,冬月葭尖绿,穷节风吹雪,不及惊鸿铩羽,飞蛾化焰,不及拂却天边雪,岁岁年年长相见。
不同于她的清娟,他的小楷也带着凌厉。
这人啊,真的优秀的过分。
“啊——”
肖冉的惊呼声哽在喉头,嘴被人用手捂住了。
“嘘,别吵。”叶泽拉过还攥着宣纸的肖冉,把她抱到自己腿上,长腿撑在松木桌边缘抵着桌腿,连着椅子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肖冉正好被卡在桌子和他人之间。
叶泽背靠着椅背,怀里圈着肖冉,问:“你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只字未提就敢先跑了。
他闭着眼,肖冉揣测不透他的情绪,只能右手撑在他大腿上,妄图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交代什么……”
“快过年了,总该回来过年吧。”随即,肖冉又补充着,“你看,你也要回家过年的,对吧。我只是比你早点……”
叶泽打断她,“所以,你跟我回家。”
“啊?”
“我认真的。”
说话间,叶泽睁开了眼睛,一向懒散莫不经心的眼中带了认真。
肖冉心悸。
窗外是雨打芭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比雨打芭蕉的声音更清晰的是自己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他许她的,岁岁年年长相见。
叶泽什么都没说破,一个人守岁得多孤单难过,跟我回家,往后的岁月我陪你。
陪你走过一年四季十二个月份历经二十四节气,从岁暮天寒到草长莺飞,从瓷盏梅汤到红藕香残。
肖冉举着宣纸木着脸,问:“这上面,这些话是你写的?”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叶泽偏过了头,“你该感谢它。”
“什么?”
“本来想收拾你的。”
肖冉指着宣纸上自己写的那段话,一字一顿说:“你是说,你原本想收拾我,结果看到我写的这个就?放弃了?”
“嗯。”
“………”
肖冉夸他,“K神好厉害啊,还会写这个。”
叶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肖冉,不置一词。
“你怎么不给我一点反应,比如说害羞脸红?”
“你说的是事实。”
“………”
“我饿了。”
“那你放我下去,我去给你煮汤圆。只有这个了。”
“暂时不想放。”
“那你继续饿着。”
叶泽抬手捏上了肖冉下巴,抬高,审视着肖冉表情,说:“肖冉,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