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饮食中,面食占有很重要的位置,炊饼(蒸饼)、汤饼(面条)之类面食在寻常百姓人家的餐桌上算不得稀罕之物。从形态上看,炊饼与现在的馒头也差不多,只是流行之初似乎比馒头更普通,更平民化。现在的许多词典干脆这样注释:"炊饼,也叫蒸饼","蒸饼,即馒头"。但是,严格地说,在古代,至少在宋代,蒸饼和馒头还是有区别的。据宋胡元任《渔隐丛话》载,国子学和太学的食堂,在三八课试的日子,提供给学生的伙食是:"春秋炊饼,夏冷淘(即冷面条),冬馒头。"而在这三种食物中,馒头算是上好的,学生们觉着稀罕,舍不得吃,常常带回家转送给亲人和朋友。而炊饼(蒸饼)则是一种很普通的粮食制品,它甚至用来赈济灾民,北宋苏东坡在颍州赈灾时就这样做过。古时官府赈灾通常是煮大锅稀粥施舍给饥民,但"四月以后,时届炎热,蒸粥易酸 ,不拘粞米麦豆磨粉为蒸饼等,照散粥法分给最便……"(《御览经史讲义》卷二十七)这就是说,蒸饼是可以用来代替稀粥赈济灾民的,可见它不可能只是"一种小点心"。再举一个近一点的例子:清康熙二十六年,山东莱州闹饥荒,官府制作大量炊饼摆放在大路边赈济饥饿的灾民(见《山东通志》)。试想想,如果它只是"一种小点心",能用它大量赈灾吗?
由此可见,在古代,无论南方还是北方,炊饼或蒸饼都是一种普通的粮食制品。不过,炊饼或蒸饼的内容和形态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一旦进了宫廷食谱和贵族膳房,制作方法就必然会花样翻新,什么糖蒸饼、糊油蒸饼、千层蒸饼、秤锤蒸饼、焦蒸饼、睡蒸饼等等,变得珍贵起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民间它依然是百姓日常的普通干粮。戴复古《刈麦行》云:"前村寡妇拾滞穗,粥有余炊饼饵"。这蒸炊而成的"饼饵",就是炊饼,是拾麦穗的寡妇用来填饱肚子的。
这样看来,陈、孙两位漫说者的说法是不大确切的。
接下来还得再说说"蒸饼"改称"炊饼"的原因。说来也简单,这件事在许多古籍中都有记载:宋仁宗赵祯时,因蒸与祯音近,时人避讳,呼蒸饼为炊饼。此后,"炊饼"这个名称也就沿用下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古代"避讳"是大有讲究的。比如"只讳正名,不讳嫌名"。这是说,只避讳君主或尊长的真名,对其音相同或相近的字(嫌名)并不避讳。而这改"蒸饼"为"炊饼",恰恰是属于避讳"嫌名",并不符合"礼律"的规定。北宋的儒学大师程熙就批评过这件事,他说,"仁宗时,宫嫔谓正月为初月,蒸饼为炊饼"之类避讳"嫌名"的做法,都是那些谄谀逢迎的"左右习近之人"想出来的,并不值得提供(《二程遗言》)。所以在民间,也有不改的。即使在宋代也有蒸饼、炊饼混称的现象,如杨万里的一首诗中就写道:"何家笼饼须十字,萧家炊饼须四破",而诗题却是《食蒸饼作》。就是《水浒传》里,有时称炊饼,有时也称蒸饼,如第七十三回:"……(燕青和李逵)便叫煮下干肉,做起蒸饼,各把料袋装了,拴在身边,离了刘太公庄上。"由此看来,所谓为皇帝避讳"嫌名"之类的花花名堂都是皇帝周围那些拍马屁的小人弄出来的,老百姓可没想那么多
这里,还得特别一提的是:炊饼与那段让华夏子孙很没面子的"靖康之耻"也有点关系。据宋曹勋《北狩见闻录》云,徽宗以囚犯的身份被押解去辽金,当囚车经过河南浚州城外时,押解的金使拦住蜂拥前来的百姓,只让几个卖食物的人靠近,曹勋想用二两银子换些食物,而卖食物的人得知囚车里坐着的竟是自己国家的皇帝,于是退还银两,而把全部的炊饼藕菜恭恭敬敬地呈上。山河破碎,国君成囚,那些以谄谀为能事的佞人,此刻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有老百姓还在用避宋仁宗"君讳"的炊饼,表达自己对不堪回首的大宋皇朝永不改变的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