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将罐子盖好,轻声轻气地用国语说:“我看了爸爸的剧本以后就开始做梦。先是一直梦见一个穿了古装的男人,他叫我阿嫮。阿哥,他叫我阿嫮。”林嫮生紧紧握着手上的罐子,紧得手背上凸起骨节来。陆凌桓迟疑了下,把手盖在了林嫮生手背上:“那他长什么样?”陆凌桓的手掌宽大温暖,指尖和指根都有薄薄的茧子,一下叫林嫮生的心定了下来。
“不知道呀,就是他站在我身边,我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后来我又梦见个也穿着古代人衣裳的女孩子,阿哥,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就像照镜子一样。她一出来就是在哭,又和我说话,无论她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见,可是那个我看不清脸的皇帝也叫她阿嫮。”
陆凌桓也梦见过林嫮生穿了古代人的衣裳在哭,自从陆凌桓认识林嫮生就少见她哭,所以舍不得,想上去劝,可怎么也走不到嫮生身边,所以听到这里,身上汗毛也立了起来,想要安慰林嫮生几句,却是怎么也开不出口来。
林嫮生吸了口气,又讲:“后来我又看见那个皇帝改口叫她玉娘。玉娘不就是那端定后的名字吗。所以我想呀,大概是她要我演她呢,所以叫我做这个梦。”说到这里,林嫮生抬起眼来看着陆凌桓,眼中滚下两滴眼泪。在梦里看见林嫮生哭,陆凌桓都舍不得,何况是当面,就叫陆凌桓连手脚也没处放。
陆凌桓自从来不是个手软的,可一对上林嫮生就什么脾气也没了,他练小时候叫人绑架过,绑架他的还是没出三服的堂叔陆成业。
陆成业原来也是富家子,在嘉兴绍兴有连片的水田,只可惜爷娘死的早,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上头忽然间没了人管束,再叫点瘪三流氓一引诱,就开始走下流。吃喝嫖赌抽无所不为,嫖还好,赌和抽那就是无底洞,先是花光了家里的现钞,接下来就是卖地。这地一卖就收不住,四五年就将两处的水田全卖个净光。没多长时间,卖田的钱也花完了,只好将房子也抵了。不上十年就败得赤脚地皮光不算,外头又欠了一大笔,急红了眼,就把脑筋打在陆家两个儿子身上。
陆凌桓的哥哥陆凌云当时已经十多岁了,不好弄,就把脑筋打在了才五岁的陆凌桓身上。勾结了街面上几个小流氓,趁陆家下人没防备,将陆凌桓遮了眼睛堵了嘴捆住手脚塞在黄包车里带到了乡下,问陆父要一千块现大洋的赎金。
一千块,陆家倒是出得起,可就怕钱给出去了,人回不来,陆母急得晕过去几回。后来还是个账房出主意,背了礼物,装了小黄鱼求到当地的龙头老大面前去。
龙头老大收了礼和黄鱼,就将手下撒出去寻,不过三天就有了回音。因为陆家手面大方,闲话也讲得客气,老大就肯给面子,亲自到陆家门上拜访,将绑/匪是哪一个说给了陆父陆母知道,又说是把人救出来不难,难的是只怕动手的时候伤到陆成业。
陆父陆母倒还存着几分香火情,只要救出陆凌桓,至于陆成业,送巡捕房就好了,不要伤他,为了这个又额外送了条小黄鱼给老大。没想到他们还念着亲戚情义,陆成业请了来的小流氓却是不管不顾,眼看着到手的大洋要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对陆凌桓下了辣手,一刀扎进后背,几乎要了陆凌桓半条命,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好。
陆凌桓向来硬气,能下床后就缠着要学些本事好自保。陆父陆母从来宝贝这个儿子,又可怜他死里逃生,自然答应。就是考大学,陆凌桓不肯年经济要去读历史,也随了他的心愿。
到他大学毕业前一年,他哥哥陆凌云一家三口出去旅游,看大小三峡,哪晓得遇到了大风,整艘轮船都翻了过来,陆凌云一家三口连尸首也没找回来。
陆父得着这个打击当时就晕了过去,虽然抢救了回来,但是已经中了风,连句整话也不能说,陆母的神智也有点糊涂了。陆家的光华公司顿时群龙无首,是陆凌桓休学了回家将公司撑了起来。公司里几个元老欺负陆凌桓年轻,趁机想挖公司的墙角,叫陆凌桓开除的开除,送去吃牢饭的送去吃牢饭,这才将公司镇住。
就是这样的脾气,对上和林嫮生有关的事就一点也硬气不起来。他喜欢林嫮生,也常往林家跑看,可他心里知道,为着他父亲中风瘫在床上,他妈神智不清,师母就不太可能答应把嫮生嫁给他,所以他尽管喜欢嫮生喜欢得眼里只看得见他一,还是不敢开口,只怕一开口叫师母回绝了,以后再难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