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黄公公,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少年哭笑不得,“不过是在园子里走走,你还怕我会摔到吗?”
黄内侍嘿嘿直笑:“我的二公子哟,这不是昨儿晚上才下过雨,奴婢怕路上滑吗?您别说摔到,就是扭到了脚,太后娘娘也要扒了奴婢的皮。”
少年笑道:“那你就不怕我跟太后说你烦着我了?看看太后会不会扒你的皮。”
黄内侍装出一脸害怕的模样:“哎哟,二公子饶了奴婢吧,您这一句话,奴婢的皮肯定保不住了。”
少年哈哈一笑,抬脚跨出宫门,一眼却看见了站在外头的桃华,顿时眉毛一扬,露出惊喜来:“蒋姑娘?”
唰地一下,宫门附近内侍们的目光都落到了桃华身上,桃华暗暗叹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行礼:“江二公子。”这个在寿仙宫里自在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少年,正是江恒。如此看来,在寿仙宫里陪着太后说话的人,定然是南华郡主了?
“蒋姑娘怎么来宫里了?”江恒去年离开无锡的时候颇有几分遗憾,还以为之后是没机会再见到蒋家大姑娘了,实在没想到居然会在皇宫里又见面。
“跟着大伯母来探望大姐姐。先来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行礼。”桃华半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回答,能感觉到那黄内侍的目光已经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了。
“哦,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在里面呢。”江恒小时候经常跟着南华郡主入宫,十二岁之后为了避嫌才来得较少,对宫里一些门道也略知一二,犹豫了一下便道,“黄公公,让人给蒋夫人通传一下吧……”
他话还没说完,袁夫人身边那少女已经身子一晃,又险险地站稳了。江恒不由得也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道:“黄公公,一并给这位夫人也通传一下吧……”
“是。”黄内侍是太后的心腹,自然知道太后对江恒的喜爱。横竖这两家人站的时间都不短了,想来太后也乐意卖江恒这个面子的,“奴婢这就去。”
寿仙宫内,太后倚着迎枕,正听着南华郡主说话。殿内除了宫女内侍之外就只有皇后在,两个都是自己侄女,用不着端什么架子。
南华郡主进宫来一是探望太后,二是想借个太医去家里守着,文氏马上就要生产了,虽然请了极有经验的稳婆,南华郡主还是不放心,毕竟是头胎呢。
太后自然随口就答应了,且指派了太医院最擅妇人科的太医过去,反正现在宫里也没有孕妇,用不着他。
“这孩子是个不老实的,老大媳妇到如今还在吐呢,瘦得一把骨头了。”其实文氏孕吐时间长是真的,但也根本没有瘦到一把骨头的程度,不过在南华郡主眼里,她没有养得白白胖胖的那就不正常,万一肚子里的孩子长不好怎么办。
太后是知道南华郡主说话爱夸张的,并不以为意:“前头太医不是说胎还稳?那就无妨。”她无所出,南华郡主自幼就在她身边养大,也有几分感情在,每次太医去诊过脉,她也都要过问的,据太医的说法,文氏虽然妊娠反应大,但胎还是坐得很稳的,并没有南华郡主说的那么吓人。
南华郡主正要答话,黄内侍已经走了进来:“太后娘娘,二公子在外头——与那位蒋姑娘仿佛是认识的,还让奴婢来替蒋夫人通传一下……”
“嗯?”太后微微抬起眼皮,“是蒋氏那个妹妹?”小于氏几次入宫,太后虽然没怎么见她,却对她带进来的人了如指掌。
“并不是。”黄内侍忙道,“奴婢没见过这位姑娘,听说是蒋婕妤的隔房堂妹,从江南来的。”
南华郡主对接近儿子的任何女子都十分注意,顿时追问:“江南来的?是无锡蒋家的人?是不是叫什么桃华的?”
这些事黄内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答道:“报上来的名字正是叫蒋桃华。”
“嗨。”南华郡主微微皱了皱眉,“娘娘,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看出老大媳妇有孕的蒋家丫头。若不然,您就打发了她们走吧。”一则算她还个人情,二则也免得那丫头在江恒眼前。
太后随意点了点头:“连袁家的人一起打发了吧。”
皇后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候才恨恨地道:“姑姑,袁家这是想送人进宫呢!”不要以为她不知道袁夫人今天带进宫的是个什么人,那是袁家旁枝的一个侄女,身份还不够参加选秀。
太后摆了摆手:“袁家算不得什么。”被于氏一族打压得喘不过气来,以为再送个女儿入宫就管用了吗?
皇后也知道,可就是这口气咽不下去:“昨日皇上又去了钟秀宫!”宫里一口气进了十几个新人,可袁淑妃还能占得皇帝一分宠爱,怎不让她恼火。
太后皱了皱眉。皇后也太爱嫉妒,这可不像后宫之主的做派,怎么教导也教导不过来。
“娘家不成,随她怎么得宠也没用,你急什么。”
皇后低声道:“我是怕她生下皇子——”
太后眉头皱得更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蒋梅华有孕之后,她曾示意过皇后可以让蒋梅华生下皇子,再抱到自己宫中抚养,先在手里握一个皇子,就占据了主动不是?结果皇后在她面前装聋作哑,背过身去就做了手脚。
如今皇帝登基十年,年近三十却连一个子嗣都没有,外头都在议论了,皇后却还在这里怕袁淑妃先生子——记得她刚入宫的时候还是听话的,怎么如今年纪长了,脾气也长,心眼却是半点不长呢?
“与其担心她,不如想想自己。”到底是娘家侄女,太后也不欲在南华郡主面前让皇后没脸面,只说了一句就把话题转向了南华郡主,“说起来,恒儿年纪也不小了,他的亲事也该张罗起来了吧?”
这事儿正是南华郡主的心事,忙道:“还要请母后给掌掌眼呢……”紧接着便将自己这几年来一直关注着的几家姑娘逐一说给太后听。
正说得高兴,一股药味从门口传来,一名宫女捧着银杯进来:“太后,该用药了。”
南华郡主连忙起身去接了,亲手捧给太后:“母后用了这药,可觉好些?”
这一年来太后总觉得眼睛有些发花,近日终于发展到了夜里视物不清,白日见光流泪的程度,不得不召了太医来用药。
“陆太医有些本事,用了这药倒觉得好些,只是也太难喝。”太后素来不爱吃药的,只是这次眼睛实在难受,听陆太医的意思,倘若拖下去说不得还要失明,太后被吓着了,只得左一碗右一碗按时用药。
南华郡主也知道太后这毛病,不由得笑起来:“良药苦口,母后且忍一忍。快拿蜜饯来。哎,这甜腻腻的东西,有时候倒弄得口里更苦了,倒不如带点子酸味的,酸甜酸甜更祛苦味。明儿我给母后送些腌梅子来,那个东西虽酸点,味儿倒不错。”
太后不是很有兴趣地听着,随意点了点头,问道:“说起来,郡马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兴教寺住着?”
南华郡主闻言,脸就有点往下拉:“是,住了快一个月,我看是乐不思蜀呢。”
太后轻咳了一声:“郡马也是为了治病。那如今腿可好些?”
说到这个,南华郡主又高兴起来:“这可也真是奇了。从前他就好个酒,一天总要饮几杯,谁想得到这病居然是从酒上来的呢?这回在寺里住着,天天白菜豆腐清水,人倒精神了许多。还是从前那些太医不中用,只说是风寒湿痹之症,弄得年年都要去南边儿过冬,仍旧不好。现下这么一调理,眼瞅着他就说腿上轻松了。”
当初是她自己挑中了江郡马,虽说夫妻婚后有些冷淡,但毕竟还是自己关心的人,被风湿症折腾了二十多年,如今忽然大有好转,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可惜找不到当初指点郡马的那个人,不然真要好好赏她!”
“怕是凑巧罢?”皇后也是听南华郡主说过这件事的,“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哪里就分得清什么风湿和——那个话怎么说的来着……”
“痛风。”南华郡主已经对这个词儿很熟稔了,“说起来我当初听的时候也觉得诧异呢。不过郡马说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说的。”
太后摆了摆手,不让她们为这种小事辩驳起来:“民间郎中也是各有所长,且多有偏方奇方,遇着了拿手的药到病除也是有的。虽说是个小丫头,或许家里祖传的医术专治这个,见多了也就识得了。不管怎样,病好了就好。”
南华郡主喜滋滋地道:“可不是。从前想劝他少喝一杯,比什么都难。如今不用我说,自己个儿就戒了酒。就凭这个,我若见着那女孩儿,也要好好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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