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这里,就成了不宜种痘了?”
桃华这还是头一次登成亲王府。说起来成亲王跟沈数也是兄弟,沈数回京城这些日子,还往成亲王府按礼送了些西北土产,却没见成亲王回什么东西,如今要种痘了才想到她,过来还是这种态度,桃华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当即沉了脸道:“亲王妃想是没仔细看过那种痘说明书,种痘,便是让人生一场极轻微的天花病。若是身子康健的孩子自然无恙,若是身子太弱,便是小小风寒也禁受不住,又如何能种痘。”
早在开始制痘苗之前,她就让惠民药局那边出了告示,说明种痘的原理与危险性,敢情成亲王妃光听说种痘,根本就没去详细了解一下?
成亲王妃抱着儿子,又气又急。她也是拼尽了浑身解数,才生下两个嫡子,可惜全都承继了成亲王体弱的毛病,都是先天不足,不知用多少补药养着,才养到这般大。
为着儿子体弱,成亲王妃连府门都不敢让他们出,生怕在外头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连儿子们身边用的人,都是轻易不得出府的。
虽然如此,成亲王妃心里也仍旧不踏实。这世上的病太多,谁能保证儿子们将来不碰到?就算她保护得再好,等儿子们成人了,难道还不让出府不成?
这些病症之中,当然是天花最为可怕。当初成亲王府里有个侧妃生过一个儿子,却被一个侍妾不知怎么弄来了件天花病人用过的帕子,将这孩子给传上了。后来那侍妾被成亲王活活打死,可那孩子却也一命呜呼。
那阵子成亲王妃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怕死了自己的儿子也被传染,就连那侧妃住的院子也封了起来。后来虽然无事,可那惶悚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如今突然听说安郡王妃弄出了可避天花的法子,并在西北试行过,且由定北侯两个小儿子亲自验证,简直令她喜出望外,满心都觉得儿子从此可以安全些了,还真没仔细去研究那什么说明书。
希望破灭的感觉实在太糟,成亲王妃不由得有些口不择言:“既说牛痘安全,怎么又有险?若是有险,又何必说种痘是极安全的?难道是骗人的不成?”
桃华觉得简直没理可说了:“亲王妃,对身体康健的孩子来说,种痘就是极安全的。”可是你的孩子身体根本不康健,那还讲什么安全,“两位小公子先天不足,实在不宜种痘。”
“你说我儿子身子不康健?”成亲王妃最不爱听这个,顿时立起了眼睛。
桃华不想跟她再说什么了。就算她能理解母亲的爱子之心,也并不代表她就要在这里听成亲王妃无理取闹,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宫里大公主如今也不宜种痘。亲王妃每日定有许多事务,我就不打扰了。”
大公主不宜种痘,皇帝都没说什么呢,成亲王这两个儿子还不如大公主,那就更不必说了。
一提到皇帝,成亲王妃就没词儿了,眼圈红起来。桃华看她这样子,心又有些软了:“天花最易感染孩童,等两位小公子成年,感染天花的危险也就小得多了。”
成亲王妃担心的就是儿子不能成年哪。成亲王府到现在还没有请封世子,就是因为长子身体尤其的弱。她虽然不肯听别人说儿子体弱,但自己心里却是很明白的。
桃华从成亲王府出来,叹了口气。这个头开得可真是好,宫里一位,成亲王府两位,都不能立刻种痘。这事儿要传出去,恐怕其他人家对种痘也要心存疑虑了。反正桃华可以肯定,于党一派绝对要拿这个事儿大肆宣扬,最好是没人敢去种痘,他们大概就最高兴了。
沈数在府外马车里等着她,听了这话就笑:“他们说他们的,西北那许多人种了痘,也不是他们说说就能抹去的。”
“总归这开头不大好。”桃华摇了摇头。
“这也未见得不是好事。”沈数却笑了,“他们跳得越高,将来摔得就越重。何况,这事儿闹一闹也好,至少崔家之事就没人再关切了。”
这几日他净听见说什么崔家女要嫁给他做侧妃的事,简直烦死人了。然而跟着崔敬的那些人还没传回有用的消息来,也只能忍一忍。
桃华也笑了起来:“这倒是的。不过,当初我就料到大公主恐怕不能种痘,早想好第一个种痘的人选了。”这些日子内务府、钦天监乃至宗人府都把安郡王府立侧妃的事儿当成个大事似的来操办,竟然还有人跑到她这里来问是不是该比规制多下点聘礼,这不是明晃晃的挑衅么?
“谁是第一个种痘的人选?”沈数刚刚问完,自己已经想到了答案,“是柏哥儿?”
蒋柏华虽然才六岁,但小身板健康结实得很,正合适种痘。桃华早就打算好,给皇家的孩子种完之后,立刻就给蒋柏华种,现在倒是一举两得了。
不出沈数和桃华意料之外,一知道成亲王府的两个孩子都不能种痘,京城里立刻就要炸了锅,说什么的都有,就连街头巷尾贴的那些个种痘的告示,都有几张被人撕掉了扔在地上,踩得一塌糊涂。
刘家的后院里,陈燕正在剥一箩毛豆。
说是剥豆,其实是萱草在做,陈燕不过是坐在一边摆个样子罢了。刘之敬在蒋钧手下的差事并未被夺,刘老太太对陈燕的态度也就比较宽和,大部分时间只要她摆个做活的样子,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不过时间已经是四月中,即使就这么坐在院子里,陈燕也觉得被太阳晒得有些受不住。她在陈家时每天都关在房里做针线,到了蒋家虽然不必辛苦,但为了读书学画每日也是在屋里坐着的时候多。且曹氏怕她晒黑,总是让她少出房门,因此到了刘家这样露天里呆着,她竟有些受不了。
“太太去廊下坐着吧,这豆我很快就剥完了。”萱草看陈燕额上一层细汗,便道。她是苦人家出身,虽然在刘家做的活要比蒋家多许多,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苦的。
陈燕看看箩里的豆所剩不多,叹了口气道:“剥完再去歇着吧。”不然若是被婆婆看见,又要唠叨了,她实在听得不耐烦。
萱草看她不快,便想着法儿捡些高兴的事来说:“这个月茶叶铺子的生意比上个月好许多呢。”
“七两银子而已……”陈燕没精打采。想想桃华的私产每年都是数千两之多,她这七两银子简直少得可怜。
“只要越来越多就好。”萱草当初是五两银子买进来的,还不如这一个月的进项多呢,“做生意总归是这样,做熟了就好。”
这话说得也不错。陈燕想想也觉得心情好了一点,正要说话,大门被重重推开,刘之敬沉着脸走了进来。
“夫君回来了。”陈燕连忙起身迎过去,刘之敬却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就往房里走。
“回来了?今儿怎么这样早?”刘老太太虽然已经升了一级变成了“老太太”,耳朵却是异乎寻常地灵敏,一听见儿子的动静就从自己房里跑了出来。
只是刘之敬看起来心情实在不好,连母亲也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就进房里去了。刘老太太正想跟着进去,突然想起来儿子已经成亲,这房里是不大好进了,便转头瞪了一眼陈燕:“还不快进去看看呢。自己男人都不知道体贴不成?”
陈燕原是要跟着进去的,只因为看见刘老太太有进屋的意思,便停下脚步意欲让她先行,谁知就挨了这么一句。不过这是婆母,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得低头进了屋里,假装没听见刘老太太的话。
刘之敬连官服都没脱就往床上一倒,见陈燕进来又翻身坐起来道:“上次回门之后,你还不曾回过娘家罢?”
陈燕怔了一怔,道:“是。娘说出了嫁的女子……”
在刘老太太的概念里,媳妇嫁过来就是自己家的人了,除了年节之时,哪有随便往娘家跑的?
刘之敬皱了皱眉:“明日你回去一趟,也看看你母亲。再者——你弟弟几时回家?”只有蒋柏华回蒋家,安郡王妃大概才会跟着回去。
“这个——”陈燕还真不知道。
刘之敬眉头便又皱得深了些:“怎的连这个也不知道?那不是你娘家么?”
陈燕委屈地低下头:“娘不让我问娘家的事。”
刘之敬被噎了一下,勉强道:“你难道不会自己去打听?”心里其实也知道刘老太太将陈燕和陪嫁来的丫鬟都拘得极紧,平常并不能出门,然而又不愿说自己母亲的不是,遂岔开话题道,“总之你明日回一趟娘家,看看你母亲,也去问问你弟弟书读得怎样。另外——若能见着郡王妃也探探口风,这种痘的事,究竟要怎么办?”
陈燕有些莫名其妙:“种痘怎么了?不是就要推广了吗?”
刘之敬重重叹了口气:“宫里大公主和成亲王府两位小公子都不能种痘,如今外头都在议论,说你姐姐这个种痘的法子根本不成。”
陈燕诧异道:“不是西北都种上了,怎么又不成?”
“西北那地方……”刘之敬深觉陈燕什么都不懂,交流起来真是困难,“那是定北侯的天下,什么消息不是他说了算?总之你回家问问就是了。”难不成他又一次站错了队,当初就不该非要掺到这种痘的事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