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续下了二十多天了。”红素岔开话头,“听说花都已经洪水泛滥,桥梁房屋不知毁了多少。”
青娥叹气:“奴婢记得方尚宫就是花都人,不知她的亲眷怎样情形。”
姬初道:“等天放晴了,咱们去花都看一看。”
“那可太好了,不说奴婢几个跟着沾光,就是殿下成日闷在府里也无聊。花都离得不远,一来一回两日路程,到时叫上一队卫士跟着就行。”新来的婢女几人相视而笑,都觉兴奋不已。
姬初笑道:“谁说要带你们去了?我和红素、青娥三个人去,你们留在府里。”
一众婢女沮丧地“啊”了一声,抱怨道:“殿下走了,奴婢们留在府里干什么?”
姬初:“看家。”
红素:“扫洒。”
青娥:“还有吃饭和睡觉。”
“是,奴婢们也就是这个命了。”婢女们干巴巴地撇嘴。
但是等雨彻底停住的时候,已经是八月的事了。她们也不能再去花都,因为那里正闹洪水之后普遍会生的瘟疫。这疫症来势汹汹,以极快的速度从阴暗潮湿的脏乱小巷蔓延至整座城池。
这日清晨,姬初看见宇文元领着大队人马整装待发,皱眉问他怎么回事。宇文元道:“花都大小官吏逃的逃,死的死,剩下几个歪瓜裂枣根本不顶用。我去察看灾情,派资赈灾,好向朝廷交差。”
“这话说得真难听。百姓交税养着陈国上下这么多人,包括你在内。受灾时你们赈灾天经地义,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朝廷逼着你去送死一样。”姬初不由冷声讥讽。
宇文元斜她一眼,道:“你话倒是说得好听,但你怎么不去?”
“你若死了,我自然义不容辞。”姬初冷笑道,“不然,我怕到时我被指控有越俎代庖、无视陈王府之嫌时,别人问你实情,你又来一句‘我不想说’,那我岂非冤枉。”
宇文元不禁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想得还挺远。”
“拜你所赐,不得不深谋远虑。所以如果你尽快死在花都,我就会到花都接着办你的事了,还会替你带一副棺木来,就在那儿选个风水宝地把你埋了,实在省心省力。”
宇文元道:“我死的话,一定会让你也死的。你可别忘了这句话。”
“这么恶毒,实乃平生仅见,忘不了的。你放心去吧。”姬初已能面不改色地微笑,“看在是公事的份儿上,我就不提禁闭了。毕竟我怕是永远也等不到你的歉疚,也懒得再关着你,左右是关不住。”
宇文元不由将信将疑道:“你倒还挺好心啊?”
“那是当然的。”姬初点头笑得灿烂,“因为我不信你回得来。”
“嬉皮笑脸之下,往往藏着最狠毒的心思。你可真是这样,比我这种心口如一的恶人坏得多。我早说过:你真可怕,谁被你缠上谁倒霉。”但他眼中却有种扭曲的满足在闪烁。
他终于摧毁了她的纯真。现在谁也不比谁光明——她再也不能使他自惭形秽,也不能再使他陷入清冷冰洁的迷梦。
尽管还不是完完全全地摧毁。她还没有绝望,她只是学会了用不光明的外表保护自己尚且苟延残喘的清白内心。
姬初点了点头,道:“我也早说过:没有谁,只有你。”
“那就未必。”宇文元意味深长。
她不假思索道:“你是指你爹也要像你一样倒霉么?”
宇文元盯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黑着脸转身走了。
八月底的时候,她一语成谶——宇文元当真染了瘟疫,在花都躺着,已经起不来。
但宇文思神通广大,在边境与突厥交战,打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还能抽空派人寻访名医,送了医治瘟疫的药方和一包配好的药去花都。信使已经在路上数日,大约赶得上。
毕竟还有几个蹩脚大夫替宇文元吊命。
姬初得知消息时很有些吃惊,一度以为宇文思简直无所不能,隔着万里之遥,也能掌控别人的生死。
不过午饭过后,宇文元的贴身小厮突然出现在她门外求见。
姬初急忙让红豆进来,不等他开口,她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此时回来,是不是宇文思的药来不及,你家公子死了?”
红豆话到嘴边却无声哽咽,他从她的话中听出一股冷峻的欣然。
“殿下……”红豆道,“君侯派来的信使明日就到,公子撑到明日自然没问题。只是公子想见见殿下,还望殿下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移驾花都。”
姬初渐渐笑了:“过去的情分都让他挥霍尽了,我看什么?他没死,我不去。”
红豆难过地红了眼,埋头一边啜泣,一边用袖子抹泪,劝道:“殿下别这样说,红豆听了都伤心。您没瞧见,公子瘦得真正可怜,都是皮包骨了。”
“呀,听着怪吓人的。”她无动于衷地带着微凉的笑意,“你这么说,我更不去了。”
红豆独自在房中哭了片刻,没听见姬初的妥协。沉默须臾后,他只好道:“公子说,如果殿下不肯移驾,就让红豆告诉殿下,他有个秘密要对殿下讲。”
“什么?”
“关于殿下是如何毁了他的。”
姬初闭了闭眼,很快吐出一口气,笑道:“你看,还是你家公子懂我,一句话就能让我改变主意,比你哭一阵可有用得多。”
红豆讨厌她此时的无情,闻言只是沉默,不再愿意跟她说话。
姬初也不以为意,命他退下,叫红素、青娥去准备防疫的药,先吃了再进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