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送来,没成想我这还没出发呢,知县老爷就找进家门来了,您快跟我回去看看吧。”
傅君尧一怔:“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
“朝廷下来的公文,我哪里敢看啊,您还是自己回去听知县老爷说吧。”
傅君尧沉吟片刻:“行,你等等,我跟鹿驰原说一声去。”
“不用说了,你去呗。”鹿驰原从屋里走出来,轻描淡写地道:“反正你这学徒也不领银子,难不成我还能扣你月钱?”
傅君尧轻笑一声:“瞧你那抠门样儿。”
鹿驰原弹了弹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微笑道:“为师就是这么抠门的,所以你要早点回来给为师做饭吃,知道吗?”
傅爷白眼一翻,世界与他无关。
照顾了傅君尧十几年的老管家从这聊聊几句互动中,一针见血地看出了□□,本着老牛护犊子的博爱精神,老管家一把将自家少爷扯了过来,对那位长得很好看的公子恶狠狠道:“我们家少爷不给一般人做饭的!”
傅君尧和鹿驰原同时一怔。
“你在说什么啊刘叔……”傅爷无语问苍天。
鹿驰原却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砸吧砸吧嘴道:“唔……我确实不是一般人。”
不想再听他自恋,傅君尧无奈地挥了两下手,拉着老管家走人:“走啦走啦。”
回家路上,老管家还不依不饶地问:“少爷,那位公子是谁啊?”
傅君尧敷衍道:“没谁,就一个精分。”
老管家忽然郑重地握住他的手,严肃地说:“少爷,您是不是看上刚才那位好看的公子了?”
傅君尧惊讶地差点跳起来:“胡……胡说……谁看上他了?又自恋又讨打,一个人能精分成四个,自己打马吊都够一桌了,我才不喜欢他呢!”
老管家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勉强放下心来,又开始唠唠叨叨:“看不上就好,看不上就好。少爷啊,我跟你说,做人可不能喜新厌旧啊,就算是断袖,咱们也得断得专一,你说是不是啊?”
傅君尧一怔:“这关专一什么事啊?”
老管家眼皮一掀,理直气壮道:“你不是跟老爷说,喜欢上一个叫什么什么原的匠人么,怎么这么快又跟这个英俊公子住在一起了?不是刘叔倚老卖老,感情这种事,刘叔年轻的时候可没少经历。告诉你,做人呐,就是要专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呃,脉脉……脉脉什么来着?哎,少爷,等等,您别走那么快呀!”
……
听了老管家一路胡言乱语,等傅君尧折腾回家的时候都晚了,日理万机专管闲事的县令大人早就回春风楼给姑娘们排忧解难去了,只留下一个官差前来传讯——原来是平阳河又开始闹腾了。
自从平阳大堤修建好之后,平阳河就再也没有发过大水。可平阳河是十几个县的母亲河啊,流域广,径流量大,从地势高的几个干旱县流下来,带来大量的泥沙,在大堤附近不断堆积,堆积,河床越抬越高,这下连大堤都快堵不住了。
于是乎,皇上又开始用老一套的办法,在民间招揽人才修新坝治水。公函先至工部,然后再派往平阳河流域内的十几个县城。傅爷虽然无官无职,但托了老爹工部尚书的福,管理着老家平阳县的营造事物,大概相当于一个营造使吏,在当地营造业内还是颇有威信的。故此,县令这次特意登门拜访,是想请他来当评判的。
评判什么呢?原来啊,平阳县是块风水宝地,本朝有名的能工巧匠皆出于此,因此每当朝廷要兴修什么大工程时,基本都是先从这里选人才出去搞事情,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受上级的示意,县令决定在这里搞一场匠王大赛,邀请所有的能工巧匠参加,最后选出一名优胜者,主持新大坝的修建。至于评判嘛,知县算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工匠石老爷算一个,再加上临县的几位老爷,傅君尧这个营造使吏,共七人左右。
傅爷收到公函之后想了一想,亲笔修书一封,给予知县大人,却拒绝了这份美差。
“少爷,这是为什么啊,您以前不是最喜欢去当评判了么?”被派送信任务的小厮实在不解,忍不住问了出口。
“你懂什么,现在要避嫌。”
小厮疑惑地等着眼睛:“避什么嫌啊?”
“去去去,知道那么多干嘛?赶紧送信去。”傅爷不耐地挥挥手,打发走了小厮,又将户部寄过来的匠王大赛邀请函扣下来,回家找鹿驰原去了。
系统疑惑不解:什么时候,回鹿驰原家省略成了回家了?
不过纠正宿主的逻辑错误可不在要完成的任务之列,故此系统决定为晋江省点电,不告诉宿主了。
……
“我是不会去参加匠王大赛的。”鹿驰原推开邀请函,一字一顿地道。
他说的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愿,而是“不会”,斩钉截铁的“不会”。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
“你知道这邀请函来得多不容易吗?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呢?”傅君尧激动道。
鹿驰原一耸肩:“机会什么的,我不在乎啊。”
傅君尧一愣。
鹿驰原自来熟地把手搭上傅爷的肩膀,随意地道:“你想想,以为师的水平,明显就是当仁不让的匠王了嘛,何必多此一举,去参加什么匠王大赛呢。那些个凡夫俗子,哪有资格评判为师的作品,嗯?”
刚刚才收到评判邀请函的傅爷:“……”
“可是去参加也没什么坏处啊。你是天生的匠人,只有你去修筑新堤坝,平阳河的水患才能平息,就当是为了沿河的黎民百姓去参加个小菜一碟的比赛,这样也不行么?”
鹿驰原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容几乎都挂不住了,但他仍勉力维持着吊儿郎当的神色,干巴巴道:“你把我看得太厉害了,我又不是龙王。再说了,天底下能工巧匠多了去了,不只我一个。呵~欠~,哎呀,困了困了,不跟你多说了,为师睡午觉去。”
说着,鹿驰原摆了摆手,脚底抹油似的走了。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傅爷坚信,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手上的星座手环一震,脑海里响起熟悉的电子音:“别想那么多啦,人家是双子座啊,做事本来就跟一阵风似的,没什么逻辑的,全凭心情。”
“可放飞自我也有个度吧?他那么热爱建筑,没有理由不想参加这次比赛啊。”
系统输送了个斜眼的表情过去:“按你之前的逻辑,懒不就是最好的理由?”
“这次不是——”傅君尧坚定地道。
“你之前跟我说过,星座世界里的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意识,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是不是真的?”傅爷问,
系统发了个摊手的表情:“当然是真的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在当前世界都是真实的,真要严格算起来,我才是一个没有独立意志的个体,因为我只是代码和数据组成的人工智能啊╮(╯▽╰)╭”
傅君尧斜了一眼闪闪发光的星座手环:“还人工智能,真是太谦虚了您呐,我看你都快智能得成精了——如果你不是事先知道剧本,那肯定就是你猜错了,鹿驰原这次不肯参加匠王大赛,一定有隐情。”
系统被他坚定的话语唬住了,吓得赶紧翻了翻代表双子座性格的程序代码,发现自己复述得并没有错,双子座就是很懒很放飞自我,干啥事全凭心情的呀。
傅爷把手环收进衣袖,自信地挑眉:“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瞧就瞧╮(╯▽╰)╭
这个午觉睡得有点长,鹿驰原又是被食物的香气给勾醒的,抬头一看窗外,原来天都黑了,他赶紧下床穿鞋,循着香味找了过去。
“哇,西湖醋鱼、小炒黄牛肉、一品豆腐、老鸭粉丝汤、凉拌黄瓜,都是为师最喜欢吃的菜呀!不错不错,有孝心,有孝心!”鹿驰原不请自来,笑嘻嘻地抽了双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入口中,吧唧吧唧吞了。
傅爷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还有更好的呢。”说着,傅爷把放在桌子底下的两坛酒拎了上来。
鹿驰原眼睛一亮:“还有酒啊,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说着,他迫不及待地掀开其中一坛酒,倒了一小杯,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一下:“好酒,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
傅君尧得意一笑,掀开另外一坛酒,倒了一小杯在他鼻端过了一路,浓郁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哮天犬,这坛酒闻得出来么?”
鹿驰原放下筷子,伸出食指摇了摇:“你可以夸为师的鼻子确实比哮天犬还灵,但却不可以为了省点口舌之利,叫为师哮天犬,明白么——嗯,好酒,十年的老白干!”
“呦,还挺厉害,看来平日里没少吃喝嫖赌。”说着,傅君尧举起了酒杯,示意鹿驰原也满饮。
鹿驰原在他一饮而尽前及时按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有点不适应,要是不说清楚什么事,这酒我可不敢喝。”
傅君尧嗤笑一声:“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中午那一顿被老管家打断,吃得不过瘾,今天回家一趟,恰好顺路就买了酒,你不敢喝更好,我可就一个人喝了。”说着,他作势端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你说得对,不喝白不喝。”鹿驰原一把抢过他的酒杯:“好酒嘛,就是要跟别人共饮才有意思。”话毕,他立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傅君尧暗自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你啊,一看就是个门外汉,这两坛好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不这么喝,那你还能喝出朵花儿来?”
傅君尧扬眉:“看着。”他拿来一个空碗,倒了约四分之一碗女儿红,又添三分之一竹叶青,筷子一搅,酒香四溢。他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喝吧。”
鹿驰原无所谓地耸肩,将自己的酒杯倒满,转念一想,又将傅君尧的酒杯也倒满了:“不是刚刚才说过,好酒就是要跟别人共饮才有意思么,赏不赏脸啊?”
傅爷嘿嘿一笑,心想自己纵横浪荡界二十余年,只怕喝过的酒比那家伙吃过的盐还多,于是痛快地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鹿驰原也不甘落后地满饮此杯。
“呦,还是个爽快人啊,酒量不错?”傅爷开始试探。
鹿驰原摇摇头:“第一次喝——你还不知道我啊,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哪儿有空去喝酒。不过这酒的味道还不错。”
不光味道不错,后劲儿还大着呢。傅爷嘿嘿一笑,又给两人斟满杯:“酒逢知己千杯少,来!”
鹿驰原当仁不让:“话不投机半句多,干!”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这次傅爷喝得急了点,脸颊已经开始微微泛红,一边再次斟满酒一边夸道:“酒量还真不错啊。”
鹿驰原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当真跟个新手似的道:“古人不都说什么‘苦酒苦酒’,‘酒入愁肠愁更愁’,我看这酒一点儿也不哭,又香又醇,咽下后还带一点回味的甘甜,好喝得很呐。”
“那是,也不看是谁调的!”昔日夜店的调酒小王子傅君尧得意道。
“那就爽快点!”鹿驰原大手一挥,把个酒杯直接仍了,又将两坛酒混合,满满当当倒了两大碗,强行塞一碗进傅君尧手心:“是男人就整碗干了!”
“……啊?”傅爷有一瞬间蒙逼,混合酒不能这么喝的啊喂!
鹿驰原挑眉:“你不会是不敢吧?”
傅君尧干笑了一声,暗自感叹初生牛犊不怕虎,同时也想,这么个喝法,这家伙顶多一碗倒,省事。于是硬着头皮跟鹿驰原干碗,一饮而尽。
“好酒啊!”鹿驰原满饮一碗后发出赞叹。
傅君尧眨了眨眼,像慢动作回放似的:“还……还喝吗?”
鹿驰原为难地看了他好几眼,犹豫道:“你要是喝不下了,咱们就换小杯喝呗?”
“谁……谁喝不下了?”话音未落,傅爷就打了个酒香四溢的饱嗝,摇摇晃晃地拎着酒坛子又倒了一碗:“干碗!哈哈!”
然后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鹿驰原自然奉陪。
又喝了两碗酒,傅爷已经有点糊涂了,鹿驰原趁着他不注意,飞快地把碗里的酒倒向身后,小部分酒液洒了出来,沾湿了肩膀。
“差不多得了,不喝了吧?”鹿驰原试探地道。
傅君尧晃了晃脑袋,看东西已经有了重影,却发现对方的脸除了晃来晃去之外,竟然连一丝醉酒的红晕也不见,顿时就觉得太没面子了,于是又哆哆嗦嗦倒了半碗酒,吵着要干杯。
鹿驰原象征性地推辞了两次,无果,便将稍多的那一碗酒递给傅君尧,看着他全部咽下后依样画葫芦,把酒倒在了身后。
酒过三巡,晕乎乎的傅爷终于撑不住,一头栽进自己的臂弯,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第一次喝,哥是真是白痴才信了这孙子的话,酒缸里泡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