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原时羽低沉的回答道:“我的伤痛,怎么能和你们至今受过的苦痛来相提并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烛台切的眼睛变回了原本的金黄色,在黑暗中,像是荡漾的水波,清澈而温暖,“那我就斗胆的说了。”
“就算大家都说那个怪物的本意不是我的意志,一到夜晚我便会失去理智,其实不是的。”
其实是能够看得很清楚的。
每逢夜晚,那些发狂,那些暴走,以及最后被同伴们镇压下来,用铁链锁起来的事情,记得都很清楚呢。
“对不住了,烛台切。”
“我救不了你。”
“再忍耐一下吧,也许明天主公就会回来了呢?烛台切。”
大家是这么说的。
他并不觉得生气,相反,只是在心底,愈发的怨恨起那位主公来了。
为什么要抛下我们呢?您怎么能如此狠心!
所以当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怪物,操控自己,挥刀斩向睡眼蒙眬的小姑娘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才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扭曲快感。
仿佛这才是正确的答案。
但是……不对啊?
怎么能这样想呢!无论如何!身为部下,弑主都是错误的行为!
他……他果然暗堕了。
从里到外,都腐烂的无可救药。
他是烛台切光忠,本该一心为主的太刀。
“直到再次遇见您,我才明白……”烛台切光忠气若游丝的讲述道,他的声音太小了,安原不得不低头,去能勉强听清楚。
“您跟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
人生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为何偏偏是这一次?
最初,您没有想要离开我们,我也没有想过会走到这一步。
“但是不能反驳,怪物的行为就是我本人的意志,它想杀了您,也就是说,我确实有过这样的大不敬念头——而这,也正是我内心所诞生的黑暗,我的……原罪。”
他忽然死死抓住审神者的手,一下子坐起来,语气激动的问道,“您能原谅我吗!主公!您可以原谅……妄图犯下大错的我吗!”
安原时羽低着头,默默地望着他,神色里悲喜不定,良久没有开口。
“这、这样啊……”
烛台切颓然的松开手,整个人仰面躺下,顿时绝望的笑了起来。
“果然,就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的罪,居然还在刀碎之前,恳求您的原谅!”
“这样丑恶的想法,真是……真是太可笑了……”
他用沾满自己鲜血的黑色手套之手一把捂住了脸,刘海凌乱的垂下,发出了类似哭泣的哽咽。
他的灵力就要消散了。
可就算如此,哪怕是即将刀碎的崩溃,都抵不上他此时内心中的悲伤和自责。
“请不要这样说。”安原时羽终于开口了,她温柔的拨开他的手,轻抚对方那毫无血色的脸,帮他把头发重新整理顺当。
烛台切光忠,是个注重外表形象的男人。审神者记住了这一点。
“……我只是在思考,如何用更加妥当的言语来表达我内心的情绪。”
“你是第一个来到本丸的太刀,烛台切。清光是我的初始刀,萤丸是第一位大太刀,至于药研,是你们从战场上为我带回来的第一把短刀。说起来还真是有缘分……本丸那么多刀剑,我能记住的事情不太多,但是对于这个,我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受制于玩家的意识,我的行动范围有限,其实对你们的具体生活了解的也不太多。可是你啊,烛台切光忠,号称最会持家的刀,又帅又乖……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烛台切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自己在弥留之际,还会听见主公这样的高度赞誉。
“……承蒙您的厚爱……”他颤抖的说,“到头来却让您失望了……”
“没有那种事啊,我才是被你们宠坏的熊孩子主公啊。”安原时羽笑了起来,没有发现眼泪从自己的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流下,她只是继续说道,“还有,该道歉的应该是我。”
她俯下了身,在烛台切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还有,我宽恕了你的罪,也请你……宽恕我。”
“那真是……”
烛台切唯一露出来的眼睛里也浮起了一层水汽,他的嘴角微扬,气息变得安详平和。
“——再好不过了。”
我早已,原谅您了,主公。
谢谢……您能给我这样的救赎。
付丧神身上那些最后的灵力开始迅速消散,最终,在那个人释然的笑容里,一把修长而满是伤痕的太刀,静静地躺在安原时羽的腿上,不复锋芒。
审神者泪流满面的握住了刀柄,耳边仿佛听见了最初相遇时,对方那自信满满的话语。
我叫烛台切光忠,能切断青铜的烛台哦……嗯,果然还是帅不起来啊。
不,从始至终,你都超帅的呀,烛台切。
宗三:……这一幕似曾相识。
因此他再一次陷入了【唉主人又把我忘记了】的莫大悲伤之中,还好他身旁的萤丸伸手推了他一下,才没让这位身材瘦弱的付丧神当场跪地。
“真是的。”小个子的大太刀头疼地摁了摁自己的帽子,“主公又记不得宗三了。”
安原时羽下意识地反驳:“我哪有……诶诶诶诶!”
她一下子直起腰板,原本裹在身上的粉色袈.裟不禁从肩头滑落大半。只是她现在目瞪口呆,没注意这种小事——“清光?萤丸,还有宗三!你、你们……”
“开心吗?”背着她走路的清光停下脚步,回头笑着看向瞠目结舌的审神者。
他们原本是计划给安原一个惊喜的。
“一点也不开心啊!”但是安原显得相当惊慌失措,“我可是在地狱啊!在这里重逢的话……难道你们都死了吗?”
“……”
所有人都没有答话,现场只剩下风雪呜呜的声响,显得十分尴尬。
过了几秒钟之后,三个人就开始纷纷声讨起来。
“您、您就就这样嫌弃我们吗……太伤人心了!我就知道主公一定会因为我不可爱所以嫌弃我……”
“先前之所以对笼中鸟说出给你自由那种话,果然是——不在乎我吧?”
“主公你再这样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混账话,我们就把你踢进雪山里哦。这么冷的天,就算是萤火虫也不会来救你了。”
……啥?是真人??糟了!
安原时羽面对来自久违的小伙伴们的口头威胁,再一次果断的认怂。
“对、对不起!我错了!!”
寒风刮来,冻得她涕泗横流,带着哭腔拼命的吸鼻子——倒是显得很真挚自责的样子。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才不敢相信……阿嚏!”
她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还好及时把脸扭开,才没有把口水喷到清光那张自怨自艾的脸上。
虽然安原觉得对方不会在意,不过这种基本礼貌还是尽量做全比较好。
不过听她有些语无伦次的焦急解释,大家的面色都和缓了不少——至少看起来不像暴风雪将至的那种表情了。
但是她的爪爪真的好冷厚。
加州清光被成功安抚下来后,方才眯起眼睛冲安原笑,应该是微笑吧,因为那条红色围巾紧紧地缠在他的脸上,避寒的同时也遮住了脸上的黑色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