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张纸条,写上“希望你会喜欢”,可转念一想,他又没秘书替他跑腿,左右都要自己上三十层送一趟,那干脆直接说好了,不必多此一举。
一夜过去,外汇投资部的操盘手全都累得够呛,有的窝在座位上,有的去了休息室,无一例外都在补觉。戚时安仍坚守在操盘室,犯困的时候就翻出他妈和其他阿姨的聊天记录看看,能乐精神了。
“戚先生,您也去休息会儿吧,我们盯着。”
“没事儿,你们吃早饭去吧,我等会儿直接回三十层。”戚时安坐在原位没动,几个钟头了,外汇市场的行情东变西改,频频波动。
快到上班时间,等其他同事吃完早餐回来后,戚时安才走。他穿着衬衫牛仔裤,和整栋大楼有些格格不入,但熬多半夜还要西装领带的话,他绝对马上告别金融界。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戚时安刚打完哈欠,抬眼看到了里面的沈多意。
沈多意有一瞬的惊讶,没想到戚时安会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楼层,还穿得这么随便。等他回过神,戚时安已经进入电梯站在了他旁边。
不止站他旁边,还问:“找我?”
沈多意反问:“你怎么知道?”
戚时安无语地笑:“你按的三十层。”
说话的工夫已经到了,沈多意跟着戚时安进了办公室,他看对方神情疲倦,于是想速战速决。走到桌前从包里拿出那个本子,直截了当地说:“希望你会喜欢。”
戚时安愣了一瞬,没想到沈多意要礼尚往来。
可沈多意已经把本子递到了他的面前,继续道:“这是我去年在日本出差的时候买的,我一直用着另一个磨砂的,这个封皮稍微亮一点,比较奢华,纸也很好写。”
戚时安被对方这副推销的认真样儿逗笑了,接过本子说:“谢谢,我很喜欢。送你的钢笔呢,用着还习惯吗?”
“嗯,挺好用的。”沈多意把手伸进包里摸索,“我带了,准备以后签名用。”
戚时安停顿片刻后翻开本子的封皮,盯着扉页说:“你帮我写上名字吧。”
沈多意接过:“好,写中间还是靠下一些?”
他把本子平放在桌上,一手按着,一手下笔,俯身弯腰时额前的头发轻轻垂着,笔尖划过,他仔细又快速地写下了三个字。
戚时安侧身一看,微微发怔:“你干吗写你的名儿?”
戚时安尝了尝酒,回答道:“怕啊,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人当然爱惜名誉了。”
他说完便往屋里走,准备洗掉干涸在手上的面粉,游思靠着栏杆喝酒,长发被风吹得乱飞,在吞掉最后一口后,她出声道:“我哥让我回哲思做事,可我又舍不得画廊。”
戚时安顿了片刻,转身想给句建议,但游思却仿佛逃避听到,率先拦截:“我得纠结个十天半月,甚至更久,再说吧。”
“随你的便,别气着游哲就行。”戚时安实在忍受不了手指间的黏腻了,没再停留,大步走向了厨房。
一顿午餐吃得千辛万苦,薯条上桌时都要饿晕了。游父游母给戚时安讲发生在悉尼的趣事,戚时安回赠几句工作上的见闻。
他忙起来不常回家,此时作客倒是激发了点想家的情绪。
情绪这种东西就像病毒一样,种类繁多,滋生起来也不管不顾,蔓延速度还异常迅速。沈多意从离开公司回到家,再从洗完澡躺上床,整个人已经被情绪的藤蔓紧紧缚住。
他为什么发那样一条短信?
那么多种酒,提什么黄油?!
一下子就轻佻了。
沈多意越想越尴尬,电视剧看不下去,书也读不下去,刚才洗个澡还差点用沐浴露洗头发。他软绵绵地瘫在床上,手里握着沈老的痒痒挠,时不时挠一下平坦的肚子。
后来实在无聊,他趿拉上拖鞋去了隔壁房间。爷孙俩一脉相承,沈老也正瘫在床上发呆,小收音机搁在旁边,里面是评书大师单田芳在讲《七侠五义》。
“爷爷,你现在还盖毯子热不热啊?”沈多意没话找话,盘腿在床边坐下。
“我盖上热,不盖冷,过季天气真愁人。”沈老阖着眼,偶尔点评一句,“白玉堂其实不如展昭厉害,但是他有点邪性,感觉就拔高了。”
沈多意还想聊冷热的事儿:“那你晚上到底盖没盖?”
“盖,热了就掀开晾晾,冷了再盖上暖暖,折腾得我快感冒了。”沈老不耐烦地把头扭向一边,“净打岔,都没听见欧阳春说什么。”
沈多意干脆躺下跟着听:“欧阳春说慕容夏不是个好东西。”
沈老终于忍无可忍:“你干吗来了?回你自己屋去!”
沈多意不动弹,跟着听完了两章,最后沈老都睡着了,收音机还开着。他找了条偏薄的毯子给沈老盖上,然后关了收音机和床头灯。
风箱旧了就会出现杂音,人老了睡觉也容易发出哼哧喘气的动静。沈多意在床边蹲下,乌漆墨黑看不清什么,但能听清沈老爷子有些费劲的呼吸。
他静静听着,直蹲到腿麻才走。
为期一周的出差即将结束,最后一天戚时安在岩石区观光,顺便买些礼物回去。他拎着袋子沿西码头闲逛,悠哉得像吃饱了遛弯。
他去过很多地方,也经常飞来飞去出差,各式的景点建筑已经无法引起他的兴趣。海港大桥很漂亮,歌剧院也很漂亮,但他瞄过一眼就算了,目光甚至懒得多停留几秒。
码头上风声喧嚣,强烈的阳光照射在海面上,水波纹带着四散的晶光,像碎掉的彩色玻璃。戚时安终于拍了一张,像那时在慕尼黑拍下的栗子摊儿一样,他以邮件形式发送给了沈多意。
正文还抱怨般写道:“其实你那天破坏了我的冲浪计划。”
沈多意看到邮件时已经第二天早晨了,他被久违的豆浆机噪音吵醒,迷糊之间还沾了份起床气,看到邮件时头脑一热,直接回道:“冲浪多危险,你可以退而求其次,冲个澡。”
早晨时间很短,要完成的项目却很多,洗漱、换衣服、吃早餐、看每日的开盘信息,沈多意忙得忘了邮件的事,轻轻打着哈欠上班去了。
他曾经因为做兼职导致睡眠不足,课上困得抬不起头。那时候班里流行用风油精醒神,他就在人中上擦一点,然后吸溜吸溜的保持清醒。
办公室里没人用风油精,沈多意别无他法,整个人都蔫蔫的。
“沈组长,昨晚干吗了,怎么这么困?”
沈多意不好意思地笑笑:“陪我爷爷听评书,他提前睡着了,我倒听得挺来劲。”说完看看手表,“等会儿章先生开会,我真怕打瞌睡,要是有风油精抹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