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想问,实在是他神情有些冷,好像这一气就气了三个多月似的。
聂之恒薄唇微抿,盯着她看了半晌,只把李琬盯得头皮发麻,才冷冷道:“我再不回来,看着你嫁给顾子华吗?”
聂之恒自然是一直关注着她的消息。气归气,心冷归心冷,还是无法真正放手,一直以来,李琬家之所以没有媒婆登门,不过是因为都被他解决掉了,顾子华那里他也找人留意着,得到消息时,聂之恒正在临淮城,他快马加鞭立刻赶了回来,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顾子华找来的人已经见到了梅枝姐。
想到她们二人情同姐妹,李琬极有可能被她说服,聂之恒神情阴冷的可怕,等李琬回来的过程中,他脑袋中闪过很多念头,若是她应了下来,他就直接将她抢走!凭什么他守了这么多年的人要拱手让人!哪怕让李琬恨他,他也不想再放手!
李琬微微一愣,“你打哪儿知道的这事?”
以为她答应了,聂之恒整个人犹如掉进了冰窖里,脸色也十分难看,他气的直接将李琬扛了起来,打算现在就抢走她,让顾子华喝西北风去。
李琬愣了愣,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聂之恒,你发什么疯?”
聂之恒边走边冷笑,“我就是疯了才眼睁睁看着你嫁了一个又一个!十年前我就该把你扛走。”那个时候若是扛走了,她也不会跟着赵大年受那么多苦,辰哥儿跟妍姐儿也只会是他的孩子!
李琬被他气笑了,“谁说我又嫁了一个?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就没有想要嫁人!”
聂之恒才不相信,这个女人连赵大年都能看的上,又怎么可能看不上顾子华,虽然讨厌顾子华,聂之恒却不得不承认,比起赵大年,顾子华优秀太多了。
见他不愿意放手,李琬也有些生气,“你想让我身败名裂是不是?不想我一头撞死,你就放手。聂之恒,我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最后一句她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聂之恒受不了她的哀求,脚步停顿了一下,怕她耍花招,走到小树林才将她放下来,“你想说什么?”
其实,不到最后一步,聂之恒根本不想让她难过,他喜欢看她脸上挂着笑,喜欢她温柔的神情,也喜欢她轻声细语讲话的模样。
李琬不过是怕被人看到而已,见他如此问,心底莫名腾起一股火来,明明是他莫名奇妙将她扛了起来,自己不解释,还想问她想说什么。
她平日里再沉静不过,面对他时,却偏偏总是被他挑起火来。
聂之恒一直盯着她,神情有些执拗,带了点儿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阳光透过缝隙打在他脸上,使得这张脸愈发显得棱角分明,转眼间,连他都长成了顶天地里的男人,李琬莫名又一阵恍惚,清楚他为什么而来,李琬忍不住叹息一声,莫名软了语气。
“我真没有想嫁给他。”
聂之恒心跳漏了一拍,盯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将她搂到了怀里,“李琬,你别骗我。”
大白天的,见他又发疯,她使劲捶了他一下,“松手。”
“不松。”
“你是不是有病?”
聂之恒又不吭声了,紧紧搂着她,就是不松手,他那么高大,衬得她反而像个孩子,明明比她还要小两岁,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个子高也就罢了,还这么有力气,李琬被他勒的有些喘不过气,又气他不守礼节,不知道为什么见他回来了,一直悬着的心反而松了下来。
她一向严于律己,哪怕是成了亲,平时也没跟赵大年这样搂搂抱抱过,见他仍旧不松手,她又拍了他一下。
她明明很凶,不知道为什么聂之恒却搂的更紧了,甚至还威胁她,“有本事你喊人啊,被大家看到了正好,我第二天就去提亲。”
完全没法好好沟通,李琬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认识这种无赖,偏偏,感觉骗不了人,他离开的那一刻,她分明想喊住他,然而她又喊不出口。她从来就不是主动的,也从来没有勇敢过,在感情方面更是被动的很,眼睁睁看着聂之恒越走越远。
当初同意嫁给赵大年时,也是赵大年找了她很多次,还说愿意照顾瑾哥儿她才点了头,成亲几年,虽然他娘事儿多的很,夫妻感情还算和谐,和离时她也曾难受的不行,觉得看错了人,然而那种难受跟聂之恒转身离开时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李琬没法形容,就好像魂魄都被人抽走了一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无赖牵肠挂肚,她小时候明明想嫁的是一个成熟稳重能尊重她的人,见她抱着自己不松手,李琬好气的同时又有些好笑,好像面前的人是只大狼狗。
“你再不松手,我就答应别人的提亲。”
聂之恒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笑意,愣了愣。
见她对自己并非没有感觉,聂之恒一颗心瞬间从地狱升到了天堂,他愈发有些得寸进尺,蹭了蹭她的脖颈,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语气却无比霸道:“你敢!”
李琬脸上一红,伸手推了他一把,这次推开了。
她脸上像抹了一层胭脂,聂之恒垂眸看了看,忍不住轻轻摸了下她的脸,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李婉被他看的忍不住低了下头,嘴上说着不信他的感情,如果真不信又怎会为他动心?她不过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罢了,他值得更好的不是吗?
她却不知道,聂之恒眼底除了她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
(云修寒·长公主)
大哥离去的那一天,云修寒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不停地喝酒,什么时候醉死的都不知道,第二天醒来时,大哥已经入了棺,他甚至没有亲手为他换衣服,父亲戎马一生,娘又走的早,一直是大哥在照顾他。
长兄如父一点都不假,在云修寒眼底大哥比老爷子更像他的父亲。他最依赖大哥,也最信任他,有什么都会跟他讲,可是现在他却不在了,再也没有人劝他少喝点儿酒,再也没有人想让对长公主好一些,再也没有了……
一直到他下葬那天他都无法接受大哥离去的事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半夜喝醉了,又跑到了公主府,他痛苦不堪,一痛苦就往公主府跑,侍卫拦就跟侍卫大打出手,长公主知道他难受,也懒得理一个酒鬼,干脆让侍卫当他不存在。
第二天,他醒来的有些晚,睁眼时这才发现呆的地方有些眼熟,云修寒神情无比阴冷,早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跑到了这里。
长公主就坐在不远处赏菊,见他醒了,也不说话,就这么淡淡看着他,见他痛苦,心情总算好受了些。
这些年越是后悔没好好将云烈养大,她就越恨云修寒。
云修寒自然也不愿意见她,一看到她那张略带嘲讽的脸,就想起她提起和离时的神情,他不同意,她就笑,说如果他不和离她就再跟别人生个孩子去。
孩子一直是他心中的痛,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提,长公主提起时,他自然也不允许。当时两个人就发生了争执,他脾气向来不好,能砸的全砸了,长公主冷眼看着,问他这样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云修寒宁可跟她耗到死,也不允许她和离后跟奸夫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么多年过去了,过去的一幕幕,云修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记得那么清,放在以往看到她脸上嘲讽的笑,他不会轻易走开的,然而现在他却疲倦不堪,他不懂他们为什么斗了这么年,就像他不懂,为什么和离后,她没有再嫁。
云修寒回家后就进了大哥的房间,最近几天他一直住在大哥这儿,十九岁成亲,云烈都二十二岁了,他一个四十一岁的老男人反而无助的像个孩子,坐在大哥的房间难受的只能借酒消愁。
云修寒抹了把脸,躺到了大哥床上。他难受了整整半个月,才接受大哥离去的事实,整理东西时才发现大哥床头的盒子里有一封信,上面写着修寒亲启。
这几个字刚劲有力,自然是大哥的亲笔字。最近这个月他总觉得大哥的气息越来越淡,见他给自己留了一封信,云修寒迫不及待打开了信。一共不过几行,每看一行云修寒都觉得无比艰难,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吾弟修寒,我答应过长公主有生之年对当年的事不提一字,等你看到这封信我定然已经离去了。事隔多年,你若还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去找父亲吧,假若我猜的不错,云烈是我的骨血,长公主也是受人暗算,才遭遇不堪。
大哥对不起你。
一直到看完,云修寒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了起来,心也猛地空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大吼一声,一拳砸在了床上,床板都被他一劈为二,下一刻他就冲了出去,云修寒差点疯掉。
找到父亲时,看到老爷子苍老的脸,云修寒喉结滚动了一下将信丢到了他身上,老爷子拿起信看了看,看完,闭了下眼。
从老爷子房间里走出来时,云修寒脚步有些不稳,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然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外面的阳光明明很好,他整个人却只觉得遍体生寒,只觉得这一生无比的荒谬。
耳边突然想起了长公主第一句话,“如果我说孩子不是我愿意生的你相信吗?”
笑话,不愿意生,为什么生了下来?谁拿刀逼他了吗?他要怎么相信?那一刻他只觉得床头提前备好的小包裹,小衣服无比的碍眼,那个刚被生下来的孩子也无比的扎心。
这一刻云修寒无比的痛恨自己,为什么会被嫉妒蒙蔽住双眼,为什么不听她解释,面对他的不信任,阿烟让他滚,他呢,只当她恼羞成怒,他当着她的面差点掐死孩子,尽管最后松了手,那一刻他真是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下手,摔门而出时,他只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却从未想到她承受过什么。
云修寒一直以为自己对她格外仁慈,才只是将孩子丢到了菩提寺,没有抖出云烈的亲生父亲,他逼她认错,逼她忘记那人,为了报复她故意去青楼,甚至抱回去个孩子说是青楼女子为他生的……做了多少荒诞之事
其实呢,面对其他女子他只觉得恶心,不,连面对她,都觉得恶心,只要看到女人的身体就恶心,恶心她的背叛,恶心她心甘情愿为别人生孩子。
云修寒只觉得自己蠢透了,为什么没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
云修寒眼前一黑猛地栽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被小厮抬回了大哥的房间,云修寒愣愣发了会儿呆,才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突然发狂似的跑出了云修宁的房间,跑出了云府。
路上甚至撞倒好几个人,冲到公主府时,侍卫看到是他面面相觑,想拦又想到前几日长公主没让他们拦,干脆放他闯了进去,其中一个也跑了进去,打算去长公主那儿通报一下。
他的速度自然比不上云修寒,云修寒闯进来时,长公主正在藤椅里躺着晒太阳,她生产时有些难产,伤了身体,又郁结于心没有做好月子,每到冬天身体就有些虚弱,不仅咳嗽,还十分畏寒,哪怕裹着厚厚的衣服,大中午的坐在阳光下,也觉得浑身冷冰。
看到她的那一刻云修寒就停了下来,长公主听到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
望着她稍显苍白的侧脸,云修寒只觉得心像被刀子一块块剜了下来,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十六岁的阿烟。
她明眸皓齿,一身红衣,他挑开盖头时,她的脸颊比苹果还要红,诱的人想要咬一口。她好不容易嫁给了他,满心爱慕,两人刚喝了交杯酒,却收到云洲被偷袭的消息。阿烟明明不想让他去,却又清楚他的志向,说不出挽留的话,只能坐那儿一个人生闷气,他首次亲了一下她的唇,向她保证一定会安全归来,她却红着脸将头偏到了一边。
他是回来了,平安归来,却带着一身煞气,化身为一把利剑狠狠戳向她,他想问她为什么要瞒着他,却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见他神情不对劲,站着一声不吭,长公主抿了下唇,那张跟云烈十分相似的脸,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呵,真是稀客,云大将军最近怎么三天两头往公主府跑?不嫌我这里脏了?”
云修寒的心猛地一疼,眼眶瞬间红了,他抬了下头,掩饰了一下,也没回应,人却在这里赖了下来,怎么赶都赶不走,一声不吭,有人送饭就吃,没人送饭就不吃。
长公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又偏偏拿他没办法,以为他是受不了云修宁去世才如此反常,长公主厌恶他的同时,又忍不住嫉妒云修宁。
见她短短两日就憔悴了下来,嬷嬷心疼的不行,“公主,老奴去把他赶走!他折磨了你折磨多年,还不够吗?现在又跑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他的避难所。”
长公主闭了闭眼,淡淡道:“你赶不走的,他不想要命,你还真能要了他的命不行?”
嬷嬷暗恨不已。
晚上长公主睡的十分不安稳。这两天她睡的都不踏实,今天格外糟糕,几乎没怎么睡着就醒了过来,感觉到房间里多个人时,她吓得毛骨悚然。那个人正在紧紧盯着她,目光让人浑身难受,想到一个可能,长公主紧提着的心才缓缓收了回来,见他迟迟不离去,长公主忍了又忍,终于睁开了眼睛。
月光有些明亮,隐隐能看到人的神情。
见她醒了过来,云修寒狼狈地躲开了视线,身体也后退了一步。
长公主坐了起来,将外套披在了肩膀上,“呵,原来云将军还有夜探女子闺房的爱好,这会儿不嫌我脏了?”
“别说了。”他声音冷厉却夹杂着说不出的痛苦。
长公主愣了一下,下一刻只觉得整个人有些天旋地转,云修寒猛地将她捞到了怀里,紧紧抱住了她,那力道几乎要将她的腰箍断。
她有些难受,又有些不安,想到某种可能眼睛猛地瞪大了,难道他不是云修宁离去才如此反常?而是……而是……
她指尖有些颤抖,身体僵硬的厉害。
察觉到他的泪砸在自己脖颈里时,长公主猛地瞪大了眼。
为什么?
为什么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当初她之所以都瞒了下来,除了知道他敬重大哥,何尝不是怕他因此产生芥蒂,想一想,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大哥,就算是被设计的怎么样?每次看到她,都能想起他们曾有过一个孩子。该厌恶她呢,还是该憎恨大哥呢,以后只会家不成家。
她一直以为,以他的火爆脾气,真知道了这事儿,他们之间肯定彻底没了可能。所以,她并没有想象中的伟大,她逼云修宁发誓,并不是为了他们的兄弟情,何尝不是抱着期待,期待有朝一日能跟云修寒复合。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被暗害时,另一个人不是云修宁一切会怎样,她肯定会委屈的抱着他哭,让他替她报仇吧。
偏偏却是云修宁,他最敬重的大哥。
长公主只觉得造化弄人。
云修寒勒的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看看他的表情,却偏偏推不开,她突然恨的厉害,使劲去捶他,捶着捶着却哭了出来,好像又回到了知道怀孕的那一刻,哭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