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八爷唤林泽来,是因他近日要跑一趟建州,挑了林泽几个船工都准备着同行。
单看财八爷这人的相貌,许多人定猜不出他是干的什么行当,这人短脸塌鼻,圆头肥耳,最憨实不过的长相,混在人群里也不大打眼,有时蹲在码头同河工们同吃喝,常被外地来的货商们吆喝着帮忙干活。
但这位爷干出的事儿,同那憨实二字可半点沾不上边,河工船工们既怕同他混成一道,却又盼着被他看中带着出船。
终归财利诱人,这回被挑中的几个船工,面上都透着喜色,财八爷说完了正事,又笑呵呵地拍了拍身旁一个管事的肩膀:“若不是建州那边事急,我也不至于这么早赶着走,过两天有船货来,托付给老弟你啰。”
那管事忙不迭点头哈腰应下:“八爷您放心,这点子小事,出不了差子。”财八爷眉一横:“怎么会是小事?”
“没没,大事,大事”,那管事腰哈得更低了,“小的是说,定用心将大事办得跟小事一样周全稳妥,”财八爷才哈哈大笑,一行人说笑着散了下去,林泽想起三叔的事情,刻意走得慢慢吞吞,待其余人都走尽,财八爷见他那磨蹭模样,笑问:“林船,你还有事不成?”
“八...八爷,”林泽犹犹豫豫道:“是有点小事。”
“有什么要求?”财八爷拍拍他胸脯:“尽管开口就是,”林泽见他今日心情似是不错,看着好说话的很,就绕着弯儿地,将三叔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那三叔,就是个木头憨货,只会刨土的老农,生了一窝又丑又刁的娃娃,婆娘又是个药罐子,一家子人眼看快养不活了,”林泽觑着财八爷纹丝不动的脸色,声音渐渐压了不少,勉强接着道:“这不是,前儿听他来哭嚎,也不知从哪里借的熊胆,说是...”
“怎么?”财八爷听他说了一堆不到点子上,眉宇间生了些不耐烦。“说是,跟您这儿借了五两银子,”林泽慢吞吞道:“他婆娘是个穷硬的骨头,这不是赶骂着他来还了您钱。八爷,您看这事...”
“林船啊,你看你说这么多,我怎会晓得你讲得谁人哪个哟,”财八爷摆摆手,“跟我借银子的多了去了,别说五两银子,百儿八十的我不也是随手就借了。这年头都不容易,人家碰上难事,咱有这个余地,能帮一把是一把,你说是不?”
“是是是,您一贯好心肠,我们都知道的,”林泽连忙躬身点头,“我嘴巴笨,说不清楚话,要不我待会带他过来给您过过眼儿,也好让他把您这钱给还了,免得他回去被他那悍妇婆娘泼骂。”
“妇婆子能懂什么嘛,汉子辛辛苦苦在外挣钱,她还敢多嘴?”财八爷背着手要走出房门,“行了行了,我忙得很,这点子毛微小钱,也亏得林船你这般拐弯抹角。”
“八爷,八爷,”林泽讪讪着一张脸带着恳求:“求您通个情,您老人家九牛一毛的事,于我那三叔而言,却是要了老命了。”
“哎哟,你是说我借了他钱,反成了要人命的煞神?”财八爷一个不高兴,打住林泽再解释,“这样,就当我财八好心做了坏事,你那三叔要还钱就还来,不过规矩不能坏,契子上借多久还多久”,他见林泽哭丧着一张脸,松了松口道:“ 好好好,我也知你为难,既是你林船开了口,我给他打个对折,如此够厚道了吧。”
林泽哎的一声,连忙谢过财八爷,又赶紧去城北找林青穗,将这事告知她。
“我也是求了再求的,”林泽皱着眉头道,“财八爷这人一向笑面菩萨阎罗心肠,能打对折已经是发了慈悲心了。”
林青穗拿出了契据,让林泽过眼,“哥,这打对折是如何个对折法?”
“就是半年,半年大约涨不了多少钱,”但林泽也不会算这样的债,三人匆匆跑下楼找客栈的账房先生,那人拿着契据哎哟哟的叹:“你这是借了阎罗王的索命钱咯!”拨得算盘一通噼里啪啦响,每进一粒子林青穗这心头就是一颤。
最后账房先生摇头晃脑说了一通,林青穗打住他掉书袋:“先生,先生您就说,半年之后我家要还多少钱。”
“唔,你这个,半年之后,也有翻了十来倍了呢,”账房先生抚平算盘重新打了一次,“半年啊,半年利钱整好十翻,五十两银。”
账房先生一报账,老林头当即头脚一软,一个跟头哐当一声砸在柜台上,竟是吓得晕厥了过去。
林青穗被吓得尖叫一声:“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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