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心思重,这事若让她知道,不定得烦闷成什么样儿,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别说。”老林头诚惶诚恐,“我晓得我晓得。”
他自从意识到自己沾了利子钱,心神就慌乱了。一路问人的过程中,他忽而想起,当时那财八爷曾问过他家几口人,几儿几女?
那时他怎么说来着?他说了自家有一儿三女,财八爷似是对他闺女更关心一些,仔仔细细问了许多,他一五一十答了,三个闺女年纪都还小,尚未婚配....
之后在码头到处见不着财八爷人影,又听那些河工七嘴八舌的恐吓,老林头心里的慌恐盖过神志,整个人愈发失神落魄,又见幺女行事有主张分寸不乱,无意间就将这才十岁的闺女当做了主心骨,至于旁的,如今无心思,也无脸面细问。
幸而到贾家天已黑多时,贾家人都安歇了,唯有东边房贾家儿子依旧在点灯苦读。
林青穗和她爹一回来,东厢房木门嘎吱一声响,那少年站在门边上,背着微光轻声问:“林大叔,你们回来了?”老林头一脸灰败,胡乱点了下头,林青穗朝他稍稍屈身行个礼:“多谢留门,”亦是匆匆往屋里去。
贾清文面上的喜色起的莫名,散的也无声无息,他静静看着那父女二人行色匆匆进了里屋,并无多余的眼光给他,许久后轻叹口气,又缓步移到书案前,拿起先前的书卷继续看。
翌日,林青穗编了个借口跟她娘说,“找到那债主还钱了,不过债主家有些事,得帮他家做几日工夫还人情。”
她说得有板有眼,高氏信以为然:“这倒是,人家好心借钱,多大的恩情在,有恩咱们就得还。”林青穗特地嘱咐她娘亲:“咱家现在有钱,看病吃药,该花尽管花,不必在意银钱。”高氏捏着手帕笑:“闺女,这话都说了十来遍了。”
林青穗笑着跟她娘道了别,又去祠堂找了那二位神医,想将医药费补足:“我娘亲的病,望二位多花费些心思,银钱不成问题。”
苏行蕴抱着热汤茶碗哈哈笑,“有趣有趣,我还是头一次听个小丫头说,要用银子砸我二叔,”他这回见林青穗面色沉沉,似忧虑重重,不由得多了句嘴问:“小姑娘,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林青穗回了他个煞是难看的笑,并不作答,那寿翁仙人道:“若是因你娘亲病情,小姑娘不必过多忧虑,并无大碍,”林青穗点点头,又问神医统共需要多少银钱。
苏行蕴推了推边上的二叔,笑道:“神医,吃了人家那么些好东西,这医钱你还好意思收么?”
听这二位的意思,吃了她一只富贵鸡,两碗猪肉饺,便不收她娘亲看病的钱了,只不过之后要吃的药,还需高氏自个去城里药铺买。
林青穗也不扭捏,当即道了声谢,起身退了三步后,从容跪下,端端正正地给寿翁仙人叩三个响头,唬得那师徒一愣一愣。
“小丫头...”苏行蕴赶紧来扶她,“真没事儿吧?”林青穗朝他摆摆手,再道声谢就退出了门去。
苏行蕴轻哼了一声,颇为无趣坐回原处,他二叔撩起帷帽来,笑得春风拂面:“蕴儿,那小姑娘有些意思吧?”
“去,”苏行蕴一甩衣袖阔步往屏风后走,嘟嘟啷啷:“没意思,一点也没意思。”
林青穗拉着他爹又去了临安城,打定主意要在北城码头蹲人。
如今天儿冷,河工多半爱吃些酒御寒,林青穗索性就去买了一缸子酒,打算运到码头上去,边卖酒边等人,她就不信蹲不到财八爷!
林青穗徐徐睁开眼来,尚在发怔间,身侧躺着的人一个翻身,轻轻推了推她,声音里带着些兴奋:“大姐,三妹,你们可醒啦?”
“起了,”得到二人的回应,林青芜便耐不住地催促众人起床,兄妹四人聚在燃着薪火的灶台边,眼睛晶晶亮的商量新生计。
来临安城已有好几日,早些时候林家兄妹忙着布置屋子,去各家商铺买了粮面衣被,杂货店买了锅碗瓢盆,找木匠打了桌椅板凳,又承蒙屋房牙侩好心,借了两张老木架子床,好歹将这屋布置得像个能居住的家。
安顿好后,林青穗领着哥姐几个四处走动,码头往哪走,哪里是商铺街道,哪边街大户人家的宅院多,几日下来,差不离将北城的街巷胡同摸了个透,以免日后行走迷了路。
待认熟了路,终于能正儿八经出门做买卖挣钱,因而林青芜几个免不得激动雀跃。酒在昨晚就从朱俏家买好了,这回还格外备着几个盛酒的葫芦,只等天一亮,林家兄妹就托着木车,小心翼翼运着酒缸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