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这股湿气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它就像是地下室里常有的,那种因为终日不见阳光而累积着陈年的水雾和尘埃的对流空气一样,带着一种相当正常的来自腐殖质的潮湿土腥味。但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人的感官总是会相当之不合时宜的敏锐,这种疑似的土腥味根本不能骗过江罗那个正在疑神疑鬼的鼻子,在短短几秒钟内他就从这道风里闻出了一种相当之不妙的征兆,然后童年久违的不堪回忆随着这股熟悉的气味发芽蔓生,在一刹那间就让他冒出了绿豆大的鸡皮疙瘩。
这种条件反射性的恐惧当然是其来有自。十几年之前江罗的父母为了追求事业和自由,相当之放心的把不满五岁的他丢给了农村的爷爷奶奶。这对老人当然谈不上虐待孙子,但他们几十年下来实在就没听说过科学教育这种拗口得不得了的东西,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完全是以饲养家畜的心得在饲养江罗。这种饲养方法当然不太可能关注他的生活细节,所以哪怕在农村最炎热潮湿滋生虫蚁的时候,只要角落里阴暗处的蜘蛛蚂蚁蜈蚣还没有多到满地乱爬一脚一个,他们都不会觉得让五岁的孩子天天看这些有什么不妥,是否需要稍微清扫。
但无论怎么“觉得”,对于一个审美观已经相对固定的孩子而言,每天看着几十上百只蜘蛛蜈蚣密密麻麻纠结盘布还是过于刺激了。既然直接找长辈只会得到敷衍,于是在几次魂飞魄散的惊吓之后,江罗无师自通了一项能力——他的鼻子开始变得敏锐,逐渐可以相当准确的捕捉到周围那些他所厌恶的虫豸的气味。后来进入城市昆虫绝迹,这项本事已经被荒废了十年,但再次闻到的时候,那种汗毛直竖的感觉依旧相当熟悉。如果换做是十年前,他大概早就撒开双腿,跑出了五米开外。
但现在可不能撒丫子就跑。江罗至今为止已经与鬼魂打了十年交道,虽然大半时间都是一路平A靠着狂轰滥炸,但几百个案例下来也隐隐约约总结了一点心得体会。比如他虽然不知道人的信心态度与阳气起伏之间的紧密联系,但也晓得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稍一示弱,那么鬼魂就会立刻气焰大张,破坏力绝对更上一个新台阶。所以哪怕鸡皮疙瘩已经长满了后背,他还是得忍着不适站在原地,然后伸手去摸另一个瓶子。
这个瓶子里装的是端午节荔枝树上滴下的露水,据《太平志异》载以之净面可视物于夜洞见幽冥。洞见幽冥什么的已经是大路货色,现在江罗就是要用用它的夜视功能,找找左手里那张必杀的符咒该往哪里投放。
但在抹荔枝水之前他还要做最后的劝告,以此而表示自己已经尽到人事:“如果你没有伤过人,其实我们未必不可以谈谈……”
然后嗖的一声狂风一过,他左手捏着的那张草稿纸忽的无风自燃。
这张草纸上窜起的火焰并没有什么烟火气,甚至没有什么热度,一刹那间就好像是江罗手上多了个红色的荧光棒。然后他终于反应过来,惊叫着反手将火把远远掷出。但这朵熊熊的艳红火焰却并没有遵守引力定律,它径直悬浮在了半空,之后嗤啦一声轻响,一道细长的的火绳从焰火的中心直射而出,笔直奔向了黑暗的走廊深处。
江罗猝不及防,脱口而出:“卧槽,怎么——”
这句话还没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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