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起,轿子依然候在巷口,只是不见了高福,轿子前站着一个小丫头,瞧见凤娇过来笨拙得行个礼,木讷讷说道:“我是服侍大掌柜的秋草。”
人如其名,瘦骨伶仃,头发秋草一般枯黄,面带菜色,凤娇蹲下身笑看着她:“我叫凤娇,辛苦秋草了,秋草几岁了?”
秋草回说十二,凤娇有些惊讶,凤喜也十二,比秋草高了差不多一个头。想来这孩子出身穷苦缺吃少穿,一手抚住她肩膀,一手掏出几角碎银:“这个给秋草买糖果吃。”
秋草身子一缩:“不能要,我有月例的。”
凤娇笑问:“翠姑嘱咐的?”
秋草点点头,凤娇说声等等,风一般回到角门外喊一声凤喜:“昨日刚做好的糖莲子,拿一包出来。”
凤喜蹦蹦跳跳出来了,凤娇把糖莲子攥在手里,来到秋草面前笑道:“这个能要吧?很甜很甜。”
秋草迟疑着,凤喜夺过来塞在秋草手里,笑嘻嘻看着她:“姐姐拿着,我还有好多,有空的时候过来和我玩。”
秋草接过去点点头,咧了咧嘴,却没笑出来。凤喜拉一下她手,转身回去了。
凤娇看着细瘦的秋草:“从城东来城西得走大半个时辰,累了吧?跟我一起坐轿?”
秋草摇头:“大掌柜放心,奴婢走得动。”
凤娇觉得奇怪,高府有的是机灵漂亮的小丫头,为何翠姑单单给她派了秋草?
几日过去才知秋草看着笨拙木纳,却极为忠心,茶水饭菜侍奉得周到,还会替凤娇出头。有掌柜跟凤娇说些难听话,秋草就会挺起瘦弱的胸膛,凶巴巴得说:“夫人吩咐了,和气生财,你不尊敬大掌柜,我告诉夫人去。”
只会这一句,似乎也是人教的。可这一句极其管用,一来那几个掌柜惧怕高夫人,二来谁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是以那些掌柜表面上尊敬起凤娇来,改为暗地里使绊子。
都是生意场上呆久了的老油子,整人的法子五花八门。
账册总有缺页,不缺页就缺行,或者撕去一角,说是被老鼠啃了,核账的时候要用算盘,算盘坏了,散架了,账银经常不符,不是记窜行了就是记混了,盘库的时候,物品堆放混乱,一个时辰就能盘点的库房,需要一整天。
凤娇见招拆招,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错误,每次都能勘正,只是费时费力,象是钝刀子割肉,凤娇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夜里回去苦思应对方法,总是挑灯到夜半。
早出晚归得忙碌,时光如水流,凤娇做高家大掌柜满了一月。
这日腊月初一,凤娇特意穿一袭红衣,精神百倍巡视各家店铺,秋草跟在身后,手里捧着一架金光闪闪的铜算盘,两个轿夫抬着一个箱子,最先来的是珠宝店,这家铺子每日流水最多,掌柜姓钱,珠算最好。
凤娇进来笑道:“今日想和钱掌柜比试一下珠算,可赏脸吗?”
钱掌柜早就想给她些厉害瞧瞧,当下说好。尚未到开门迎客的时辰,伙计们围了过来,凤娇和钱掌柜对面坐了,拿出准备好的账本笑道:“这两本一模一样,有出账有入账,我和钱掌柜核算,看谁又快又准。”
噼里啪啦声响起来,伙计们看着凤娇翻飞的手指目瞪口呆,钱掌柜刚算到半数,听到凤娇说一声好了,心下冷笑,只快算什么本事,得又快又准才是。
凤娇等他一会儿,他也算好了,合账数目一模一样。
钱掌柜耸了眉毛:“账本是你准备的,说不定早已提前算好,你使诈。”
凤娇一笑:“钱掌柜每日合账需要一个时辰,对吧?昨日的账本拿出来,合账数目封住,我来核对,如何?”
钱掌柜站在凤娇身后不错眼珠得看着,没有谬误,且只用了半个时辰,数目分毫不差,不由红了一张老脸,凤娇看着他:“雕虫小技,凤娇献丑了。”
钱掌柜低头盯着脚尖没说话,凤娇出了店铺,人上了轿子,钱掌柜追了出来:“敢问大掌柜,这珠算怎么练出来的?师从何人?”
凤娇忙下了轿子福身道:“也没别的,就是喜爱,抓周时抓的算盘,最爱玩的也是算盘,祖父看我喜欢就用心教我,我祖父人称神算,姓王名金宝。”
钱掌柜讶然着:“昔年我曾向王老先生请教过,失敬失敬。”凤娇扬眉而笑:“祖父去前曾说过,我已青出于蓝,不过珠算再好还不足以能做大掌柜,我年纪轻经验浅,日后还请钱掌柜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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