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饭时,高升向高家二老禀告:“父亲母亲,今日我带着凤娇去一趟田庄。”
高家二老高兴得连连点头,高员外说:“是该去瞧一瞧。”高夫人叮嘱道:“如今天气寒冷,路上穿暖和些,去了别过夜,那边夜里二月都滴水成冰。四月去最好,桃花开得最艳。”
高升自顾埋头吃饭,凤娇忙答应着说好。
马车出城上路,凤娇高兴得透过小窗往外观瞧,瞧着枯枝败草都觉有趣。高升几次启唇想跟她说话,看她兴致满满,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拐进一条小路,小路尽头立着一块竖起的石头 ,上面两个大字:虞庄。
凤娇扭头看着高升:“还没到田庄吗?”
“就到了,过了这条小路就是。”高升两手紧拢着斗篷。
“可是石头上写的不是。”凤娇放下小帘舔舔唇, “那个字我不认识,怎么读?”
“虞庄,霸王别姬的故事凤娇听过吧?虞姬的那个虞。”高升看凤娇转身坐着了,探身过去把小窗关上,车帘拉得严实,解开斗篷领口处的带子松一口气,“田庄不是村名,此处是咱们家的田庄,咱们家人都习惯这样说,村中住户大半姓虞,村里的田地大半是咱们家的。”
“多少亩?”凤娇好奇问道。
“千余亩。”高升答道。
“原来高家不只是商人,还是大地主。”凤娇艳羡不已,“真是家大业大。”
“任何时候,土地都是根本。因为田地较多,村里的劳力不够用,每年开始春耕前,都要向外招募。我就派人把王天赐送到这儿来了,睡土炕啃窝头喝凉水吃野菜,他受不住,闹腾着绝食两顿,饿得受不住了,开始老老实实吃饭。庄上汉子都是粗人,看他娇气,总戏弄欺负他,这里的掌柜姓顾,顾掌柜跟我说,他悄悄哭了几场。”高升说着话看着凤娇:“我觉得王天赐娇生惯养,得吃苦磨炼,否则一辈子都是麻烦。自己麻烦,别人也麻烦。”
“他还绝食?舍得饿着自己?”凤娇咯咯笑了起来,“笑死人了,把他送到这儿来干活,我一千一万个赞同,不是有句话,叫做劳其心志苦其筋骨,就得叫他受受苦,知道稼穑艰难。我之前找的是一位伐木的工头,想逼着他跟着进山伐木,一直担忧祖母和父亲护着,他再连哭带闹烦不胜烦。这样最好了,他离家远些,没有人护着,自然能长进。”
她自顾乐不可支,高升看她一会儿又说:“我已吩咐了顾掌柜照应他。
“不用不用,”凤娇连连摆手,“不用照应他,别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身娇体弱,还是照应着些,免得生了病。”高升坚持。
“那就暗中照应,不让他看出来。”凤娇拢着高升递过的手炉,”我欠少爷的,估计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些事于你很难,于我不过举手之劳,不用觉得亏欠。“高升抖开一床羊毛毡盖在凤娇腿上,凤娇感激抬头,他又拎起包了暖套的茶壶,倒了热茶过来,凤娇笑着接过:“少爷别忙了,我不冷。”
“此处冬日异常寒冷,小时候头一次跟着父亲来,都给冻哭了,因为太丢人,记得特别清楚。以后每一次来,都在马车中备足保暖的东西。”高升语气平淡,“这一路上凤娇新鲜好奇,大开着窗户往外看,兴奋的时候不觉得,坐一会儿就该冷得受不住了。”
凤娇下意识拢一下斗篷:“可是,我真的不冷。”低了头笑道:“又是手炉又是羊毛毡又是暖茶,怎么会冷?少爷照顾起人来,竟然也很周到。”
高升搓搓手:“我小时候,父亲在外忙着生意,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指使我干活,只要力所能及的都做。没活干了,我就跟野孩子一样四处乱跑,只要天黑能回来,母亲从不找我。我想过自己可能是捡来的,后来家业渐大,翠姑来了,无微不至得照顾我,我就觉得翠姑才是我的亲娘。那阵子我过足了高家少爷的瘾,跟李大富他们混在一起,其中也有王天赐,有一天我回到家中,父母亲正在斥责翠姑,说翠姑把我惯坏了,翠姑委屈得直抹眼泪,我一生气掉头就走,好几天没有回家。”
“后来呢?少爷怎么改邪归正的?”凤娇歪着头扑闪着眼十分好奇,“是不是也被送到田庄上干活?”
高升摇头:“那次之后,我变本加厉得胡闹,跟父母亲示威。直到……”
高升抿了唇,凤娇期待看着他,等着他回答,这时候马车咯噔一声停下,青松在外说声:“少爷少奶奶,到地方了了。”
高升站起身跳下去,一手挑着车帘,一手伸向凤娇,凤娇这次没有犹豫,扶着他手臂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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