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看去,他从灯影里走了过来:“一起回去吧。”
凤娇嗯一声:”少爷今日晚了些。”
“知道你在街对面,等了你一会儿。”他说得随意。
凤娇又嗯一声,心里张着的那根弦绷得一声松了下来。沉吟片刻问道:“我有个绰号,少爷可知道吗?”
侧过脸看他摇头,轻笑道:“城西小辣椒,少爷可听说过?”
“头一次听到,倒是贴切。”他的话音里带着些打趣。
他说得轻松,没有丝毫的犹豫,凤娇咬一下唇猛然顿住脚步,高升见状也停住,不防她身子一扭,脸冲着脸逼问过来:“你打赵衡,是为了我吗?”
她的口气凶巴巴的,高升忙后退一步:“你,听说了什么?”
“刚刚赵衡和赵夫人就在隔壁,他跟他娘哭诉,我都听得清楚。”凤娇看着他,灯影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高升慢慢说道:“是,他对你出言不逊,我就打了他。”
“刚刚为什么不认?”她穷追不舍,“你一直,也没有认。”
“都以为是因为殷黎,那就说是因为殷黎,我不想多事。”高升语气很平淡,又解释了一句,“我的娘子,我总要护着的。”
凤娇抿了唇没再说话,径直向前迈动脚步,越走越快,高升追了上来:“天黑,路又不平,你倒是慢些。”
于是慢了下来,却是越走越慢,往前迈每一步都在迟疑。很少见她有心事的样子,高升有些好笑,问道:“家中有什么麻烦?”
看她摇头,又道:“没有说动徐掌柜?”
“那个老头儿并不难哄。”凤娇咬了咬唇,“只是,把剩下的醉仙酿都给他了。”
“我本想着再带你去……”高升遗憾着,“给了就给了,只是你好象有心事。”
凤娇恍然一惊,两手拍着脸回过神:“我能有什么心事?我只是,只是在想贺桥,五年前贺桥垮塌的时候,我爹和哥哥都曾跳下江水救人,哥哥还冻得病了一场,祖母烧了一大锅热茶,打发我和凤喜到江边给大家倒茶。“
“岳母拿出几大包厚衣裳,给落水湿透的人换,还拿了许多床棉被。”高升说着抿一下唇。
“你当时也在?肯定跳下水救人去了。”凤娇瞧着他。
“是,我水性好,回去也没生病。”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你有没有喝过我们家的茶?换过我们家的衣裳?”凤娇笑问。
“不记得了。”高升顿了一下,飞快说道。
凤娇哦了一声:“贺桥垮塌后每次路过总想,为什么还没修好?过江绕远,挺不方便的。再后来贺桥又起,横跨在江面上,比之前那座更美,成为富阳一景,人称贺桥流虹。”
“赵县令说的?”高升摇摇头,“看来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他家夫人便没完没了。”
“常常路过贺桥,却没想过为什么叫贺桥,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多亏了赵大人,我才知道少爷的能耐比我想得要大得多。“凤娇笑笑,“我还在想,少爷是怎么成为知州大人的座上宾的?难不成,知州大人家里也有一个待嫁的女儿?”
凤娇只是想到昨日高夫人曾属意袁县令之女,是以随口一说,高升却有些紧张,忙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你想那儿去了,贺桥垮塌加上有人死伤,我十分气恼,当时刚任大掌柜不久,一心等着州府处置袁县令,谁知等来等去,他头上的乌纱帽戴得稳稳得,并且又腆着脸跟我要银子,说是要再建一座寺院,这样的人怎么能留?我去州府找先生打听,说知州大人正直,不会纵容包庇属下,就让先生引荐到了大人府上,我听说大人喜欢草书,初次见面的时候,送了《平安三帖》,见面后相谈甚欢,去了几次就有了些交情。”
凤娇不懂就问:“那平安三帖是字帖吗?是不是很贵重?“
“若是原本,价值连城。一来我没有,就算有,大人是廉官,不会收还会讨厌我。我就厚着脸皮拿了我临摹的过去,说是向大人讨教。大人说我写得比他的好。”高升语气平淡,听不出高兴与不高兴。
凤娇扭头看着他,他的眼眸清亮,灿若星辰,神情笃定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抬起头仰望着富阳城城墙的轮廓:“从那时起,少爷便认为富阳城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