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
赵西楼忙道:“挺好挺好,我给你画画眉毛。”
而后冲着一众噤声的宫人大声道说话,试图缓解略显尴尬的气氛:“去去去,别干站着,哀家要打道回府了。”
一切收拾妥当,连城站在赵西楼身侧,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好一会儿又牵着浅色的裙裾一跑一跳地回了桌边,开始先斩后奏地开始草拟圣旨。
赵西楼闲着也是闲着,就倚在长桌一旁观摩着他略显秀气的笔体。连城一笔一划写得端正,横平竖直,斯斯文文。
头上还顶个漂亮的簪花。
连城与赵西楼都是突然兴起一般,故而只同赵少卿知会了一声。赵西楼并不想这次省亲弄得多么盛大隆重,省得待会儿赏花灯游花街不方便,马车四人一乘,今云亦留在了皇宫独守后方。
连城年纪不大,算得上是久居深宫,因不得先帝宠爱,也从未有幸随御驾出游,马车也没有怎么乘坐过,看上去颇为不适。
那顶马车摇摇晃晃到了赵宅,连城几乎都要靠着赵西楼睡过去了。待得轿子一停便从梦中惊醒一般地左顾右盼,瞧见赵西楼给他搭了条毯子,他才意识到自己睡着的时候流了口水,羞赧到了极点。
赵西楼柔声安慰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今日着一身素雅衣袍,将下马车,又寻了一件暗色披风来。连城在那一身襦裙外头加了件鹅黄小褂,赵西楼仍觉得不踏实,低声询问:“可还冷?是不是再加一件?”
许是那眉眼过于温和沉静,连城慌张摇头,觉得面上发热,赵西楼素雅起来不像牡丹,倒像是寒梅,在朔冬的季节里冷香浮动,一时间话也说不清楚。
赵西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不再说话,一掀床边帷幕,便能看到赵府上下颇为热闹地张灯结彩起来,声音动天。
赵理元其他的没学到,倒是把她母亲暴发户的性子学到了十成十。赵西楼神色有些轻蔑,远远观着里头唱大戏。终于是看也看不下去,将手边的纱帽笼住整张脸,眉眼便在朦朦胧胧中如何也看不清了。
隔水摘花,花隐雾中。
赵西楼一撩车帘子,北风便裹挟着寒意将车中的冷香消食殆尽。连城也赶紧跟上她的步子,最后一缕幽香轻轻带起薄纱的一角,刚刚好好扫过他的眼尾,那种半含柔情半含力道的感觉撩的他心酥酥麻麻。
赵西楼甫一落地,便看到门前两个下人候着了,远远望见赵西楼便迎了上去。未入内堂,赵理元领着一屋子男女出来三拜九叩,赵西楼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人,其中有她的跋扈的庶母,有她多姿多娇的妹妹,有她父亲宠成小霸王的弟弟。
平日再怎么在府中作威作福,现在一样要跪得利利索索。
赵西楼看着他们在地上匍匐,心中那半点高兴却只是匆匆掠过,若非心起微澜,她都怀疑这种感觉是不是仅仅她的错觉。
她无由地想起了薄暮时分的蝼蚁,和眼前那些人一模一样。
赵理元紧跟在赵西楼身后,絮絮不止地说着,全然没有关注到乖巧无比地跟在赵西楼身后的连城。
连城原本还在偷听这位少卿同女儿说的什么体己话,然而赵理元声音洪亮,好似衙门前头擂起的大鼓,震得人头皮发麻。话里话外也全然没有什么体己的意思,内容中心简洁明了——
就知道你会有出息,我们一大家子都想着你,什么时候给你弟弟升个官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