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楼缓缓坐起身, 放了书册在一旁, 还未坐直,便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连城闻声不用什么她的只言片语, 便自行起身走了过去。
赵西楼那一会儿心中其他念头都没有, 只是无端想到:“我这也算是对着皇帝颐指气使了吧?”
连城缓步走来,赵西楼隔着帷幕, 只能见他半个身形摇晃,最后竟然是身子一矮, 在她的榻边坐下,抬了右手拨开半面帘纱,露出了他星子一样的眼和半张好看的脸。
连城微微仰头看她, 是少年时候他惯用的角度,后来他长得高了,从来都是俯视她, 恰似他俯瞰整个天下的动作。
赵西楼顿了顿:“陛下, 站起身来吧, 你不该这么看我。”
连城冲她一笑:“可我喜欢。”
可他喜欢。
赵西楼在心底哦了一声,全然是了然的意思。他喜欢的除了这样看她, 还有什么,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
有很多事情她从来都是感觉到过的, 只是若他不说, 她便不应, 两人自然是陪着对方装聋作哑的模样。
若他说了呢?赵西楼还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境况, 她本以为两人最好是能装聋作哑到老。
情事是乙之蜜糖,甲之砒/霜,她从来是后者,不惧寒风摧折,独畏那寸心之上绕指柔。
赵西楼看着他:“可你不该喜欢。”
她眼波里有柔软与温热,但是嘴里念出来的字词像是诅咒一样含着砒/霜。不该是何物,连城听过就罢,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依旧仰着头:“为什么?”
他这一声“为什么”,倒是像在问“凭什么”,一句为什么已经难回答,那句凭什么又教赵西楼该怎么应付。
赵西楼一时语塞,很多答案塞满了她的口,反倒是一个都难以说出来。她的思虑多如春雨,浇灭了好些晦暗不明的念头。
赵西楼叹了口气:“因为你是皇帝,你又有什么权利耍这样子的脾气?”
连城苦笑:“称朕没这个权利,称我能喊你一声姐姐吗?”
赵西楼终于语塞,即便连城不说明,却比说明还要咄咄逼人。
他的眼睛似乎是湿漉漉的,似是一头晨昏中的鹿,高扬着头颅,偏要把这个活靶子树到猎手的面前。
赵西楼手中握着长弓,那鹿却不甘心地问了又问:“你为何不开弓?”
她要怎么回答——她手中又不曾有箭。
连城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半个膝头尚且固执地磕在地上。脊背是直的,如今终于是此剑出窍,不负惜时锻者一番苦心。
赵西楼深吸一口气,想要落地起身,连城却只是轻轻将头枕在了她的膝头。她的动作一下子停滞住了,首度体会了一番何为手足无措。
连城的声音闷闷地说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不要怕我,不要逃跑。”
赵西楼倏忽一笑,连城忙抬起了头,恰好对上了她那双眼睛,和一个漂亮的笑脸。
连城只听见她轻轻道:“当日徐氏问我,你若长成,我未能脱身,应当如何自处,当日你亦在一旁。”
他自然记得确有此事。
赵西楼继续道:“我惧你,乃人之常情,若帝王无帝王之威,百官不能各司其职,必将国不将国。”
“如今你既然站到了这里,自然要明白高处不胜寒,当日徐氏问我的如何自处,还要看你裁决了。”她脸上带着些笑意,是个极其温柔的模样,昔日的许诺赵西楼全然完成,如今只是笑着讨个免死金牌。
连城固执地看着她:“高处不甚寒,所以才想你陪着我。”
赵西楼一笑:“这天下成千上万的人,比我诚心百倍,愿做你幕僚,伏你麾下,我从来不是最好的。”
赵西楼好言相劝,却又知道人若是打定了主意,便如当年的自己,便如一意孤行的赵落梅,便如母亲……一条路走到黑,再黑也不管不顾。
金玉良言也听不进半句。
再箴言也不过轻飘飘几句话罢了。
果不其然,连城只是一笑:“我偏不要。”
赵西楼忽然抬手,连城一愣,却看见她只是轻轻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发顶,是个轻巧的安抚的动作。
赵西楼冲着仰头看她的青年人璀然一笑,那目光几乎灼人了:“你看,你也在怕。”
秋日渐近,白昼便愈发地短了,连城那日之后依旧来坐坐,有时候只是不发一言地看着她,有时候说两句玩笑话,可他那些玩笑话是否真的发自真心的高兴,便难得知晓了。
入秋的旧衣换新,朝臣们又恢复了昔日活力,催着连城新人换旧人。
连城便带了那一叠册子去了赵西楼处,就着画册上的姑娘一个一个地问你喜欢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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