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楼同这些表哥表姐不甚熟识,但也隐约记得上辈子曾对她有所照拂,故而一脸笑意地看他们喝酒划拳,赵府上的男人哪见过这种姿态,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该说的话早已说得通透明白,装疯卖傻的人依旧是听不懂。赵理元被夫人敲打过一番,一句话总憋在最终说不出来。
赵西楼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没什么反应。连城给酒气熏得迷糊,赵西楼见他脸颊微微泛着红,怕给闷出病来,偏了头小声冲他道:“若不舒服便先出去,乙和寅都在,出了状况也不用担心。我待会儿便出来。”
连城如蒙大赦一般点了点头,席间倒也无人注意到他出去。
晚风一吹,将他面上的红都给吹落了,吹得他一个激灵可算是把脑子里头的棉花都抖了出来。
他四下扫了一眼,并未看到什么暗卫,心觉他们藏得隐蔽,他一言不发地摸出赵宅,抵达门口还未站定,便看见一个年轻的小白脸在赵宅门口晃晃悠悠。
青年玉身长立,十七八岁的光景,衣衫轻薄,似乎努力想穿得体面些但无济于事 。连城见他鬼鬼祟祟,迟疑着要不要上前。青年望见了他,却忽然像看见了什么好东西一般,眼睛都亮了起来。
连城退了两步,观察了一下四周地形,简单规划了一番逃跑的路线。他不是很确定他一眼都没见过的影卫是否真的存在。
见他作势要走,青年却出了声:“姑娘。”
来人正是宋远,字河汉,同赵西楼亦曾有诗书之交。赵西楼入宫之事未曾同外人说过,直至侧妃之日才昭告天下,是以他得知爱慕的少女已入了那吃人的深宫时,已经无力回天了。
短短半月,却已情随事迁,风云变幻,那城墙之上的大王旗,早已翻了个面。
连城总算驻足,拿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他。那双美目看得宋远心神一荡,他有些为难地上前,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来。
宋远低眉垂眼,将那封信递到了连城手中:“恕在下冒昧,今日看见你与赵家小姐一道来,能否请姑娘把这个交给她。”
连城望着那几乎是被硬塞到自己手中的信,睁大了眼睛,几乎要挑起那被赵西楼画的好看的秀眉。脑子里升腾起三个“旧情人”大字,顿时警铃大作。
这不只是撬墙角了,这是当着人的面撬啊。
连城一抬眼,倒依旧笑得和蔼可亲,不见半点阴霾地点了点头,确乎是个乖巧的样子,冲着宋远郑重地点了点头。
宋远脸上带笑,道了声姑娘多谢,便匆匆转身离开,一副像是怕被赵家人发现的模样。
连城脸上露出了一个嘲弄一般的笑脸来。
他望了眼赵府朱门里的人声鼎沸,仍未见赵西楼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独自上了马车。他装了一日的贤良淑德,静若处子,此时终于是舒展了腰肢,扭了扭脖子,觉着装成个姑娘可真累。
掏出那封文艺气息颇浓的小笺,面无表情,竟是看也不看一眼地撕了起来。车内只他一人,故而这纸张撕裂的声响在空气中显得特别响亮,响得他心头明快。
外头人一掀帘子,同他四目相对,一时气氛十分尴尬。
赵西楼望着他手中的碎纸,面上带笑:“你撕什么呢?这般畅快?”
赵西楼袖中的指尖慢慢抓紧,终于是沉不住气了,虽然知晓徐蕊此时是在垂死挣扎,挑拨离间,最好的方法是不要理她。
但她不确定三皇子是否听得进去这些,至少赵西楼自己,已经把这些话放到了心上。
“哦,还有个西南王爷。你们各自猜猜,他究竟更愿意帮哪边?”
她最后一语,终于是将赵西楼拉拢的阵营都拎了出来,原来她自认为隐秘的盟约旁人都看在眼里,而不放在心上。
字字句句都似诛心,把赵西楼、连城与远远站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的魏鹿放入了一个窘境,谁也不知对面的二人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
一旁的侍卫是陛下的亲信,赵西楼虽然知道名字,但也觉得面熟无比。几人面面相觑的时间不过一息,而后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拉起了徐蕊:“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老皇帝还未做出最后审判,那么徐蕊仍然是后宫之主,称呼也不会变,可是那些穿着宫服的男男女女们都知道,皇后娘娘此后恐怕也只是个名头,与废后无异。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天子未怒,却也再无翻身仗可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