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架打得,真是满载而归。
终于狠狠教训了那骄横霸道的皇子殿下,让他自食其果地欠了莲生一句爷,回去得好好刻在草庐门柱上,提醒自己别忘了追讨。喝了一顿醇美的酒,跳了一场尽兴的舞,还成功从杨七娘子口中,问出了甘家香堂店东的行踪。
每月初一、初十、二十巳时正,是甘怀霜巡查店铺的时辰。
好嘞。
闯香神殿,拜香神,那是不大容易;要守住店堂堵人,还不就是靠一番死功夫?上次全无准备,以一身破破烂烂的小叫花扮相进了甘家香堂,不买香,只求索,自然不受欢迎;今次要吸取教训,痛改前非,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五月初一。巳时正。
“请进请进,姑娘想看什么香品?我们甘家香堂的……”
满脸堆笑的胖掌柜,忽然有些愕然,双眼瞪得滚圆,细细打量踏入店堂的新主顾。
娇美如花朵一般的女孩,一头黑发全部束在头顶,绾成利落的撷子髻,更显得小脸莹润细巧,莹白如玉。眉目天然鲜明,神情中有一份自然风雅,长睫下眸光如朗星,望之令人心颤。若不是身上衣衫实在寒酸,补丁结着补丁,还真看不出是个生计无着的乡野女。
“这姑娘,好生眼熟……”
果然是阅尽世情的掌柜娘子,左看看又看看,终于自脑海中淘澄出莲生的真面目来:
“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我们不收……”
“掌柜好,我来看看新出的香品。”莲生唇角噙笑,落落大方,足不停步地走到一排排盛满香品的瓷坛前:“请问这一款是什么香?”
店堂里的女伙计连忙上前,对这漂亮的小主顾娓娓道来:
“姑娘好,这是豆蔻香身丸,敷身用。使用之前,先把丸子捣碎,纱罗筛成粉末,以生绢袋盛载,阴凉处贮藏三日。浴后敷身,周身香润,滑如凝脂。”
“哦哦。那这个呢?”
“这是连乔线香,治疮癣用。姑娘府上有人生疮么?点燃这枚线香,置于木桶中,以鼻吸烟咽下,每日一次,疮癣即干,灵验得紧。”
“哦哦。”……
倚在柜前的胖掌柜,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眼睛。
做生意的人,面对主顾垂询,怎能不给好脸?明知这小丫头子揣着一腔贼心,然而人家也是伶俐,如今不再赖在柜台前求收留,而是穿戴得整整齐齐进来看货,虽然寒素至极,却是毫不失礼,再没理由将她赶出去。
“这一款香饼的味道很好啊。”
“姑娘真有眼光。”女伙计舌灿莲花地解说起来:“这是新制的玉枕香,熏衣用。姑娘府上有熏笼吧?拢上炭火,烧燃一饼玉枕香,上面架起熏笼,熏蒸衣物,那衣物留香浓郁,历经十余天而不散。唔,姑娘若是想熏衣,我推荐用这一款洞仙香,宫中娘娘们都爱得不得了呢,前日还刚有馨宁宫派人过来,预订了八十斤……”
莲生悄然扫视店堂,只见人来人往,除了主顾便是伙计,并无什么店东的踪迹。
“……芸台香可是甘家的招牌货,辟蠹鱼的功效再强不过了,雨季马上就要来临,姑娘家的书房若是招了蠹鱼,那可是不得了的烦心事。只要纳上几丸芸台香……”
“哦……我家……没有书房。”
“那,姑娘要随身佩戴的香么?这一款碧罗金香不要错过,盛于香囊中,系在手肘后,与玉枕香搭配使用,效用更佳……”
莲生心不在焉,伙计却是一门心思紧追不放:“姑娘有没有中意的香品了呢?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只要姑娘想买,甘家香堂必有一款适合。”
“我……要二钱……那个豆蔻香。”
“好的,多谢姑娘,盛惠二十文。”
莲生摸了摸荷包,尴尬地改口:“哦……一钱吧。”
人家毕竟是做买卖的地方,只逛不买,不够仁义。然而一个时辰,如飞而逝,未能寻到店东,却活活花费了十文铜钱,好几天的用度都没了。
五月初一的巳时,就这样过去。
五月十日的巳时,也这样过去。
五月二十日的巳时,还是这样过去……
春光已逝,初夏来临,店堂里的纱帘换成竹帘,竹帘换成珠帘,热卖的应时香品,也由万春香渐渐变成了消夏香。整整一个月,莲生准时在初一、初十与二十的巳时进店,细细逛足一个时辰才走,风雨不误,却始终未能见到那传说中的店东甘怀霜。
“我家店东不会见你的,歇了这条心吧,丫头。”胖掌柜见她掐着时间上门,更是深知来意,颤着一张胖脸讪笑:“我早已跟你放了话,你没那个底子,店东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需要什么底子,请姊姊明言啊。”
“咳,怎么这样执迷不悟,你这丫头……”
胖脸上的凶气,正在迅速堆聚,莲生已经笑眯眯地指向柜前一盒香丸:“冰凝香,好名字,嗅起来香气不错,请帮我包起两钱。”
胖掌柜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扭过头去不再理她。
“多谢姑娘惠顾,十五文。”
伙计双手奉上包好的香丸,莲生接在手里,一边摸着扁扁的荷包,一边微微冒着冷汗。
钱财实在有限。纵是只买最便宜的香料,连续几次地买下来,也是肉疼得紧。这一个月都没有吃什么饭食,全靠店中的香气补身,不然早就要倒卧街头。然而又有什么办法?一个月来莲生也是没一天闲着,香市所有的香铺都逛遍了,整个敦煌城各个角落都转遍了,除了这甘家香堂的香神殿外,实在没找到第二个能求得救命香方的法子。
交出铜钱,捏着手里的小小纸包,真是鼻头一酸,眼泪都快掉下来。今日巳时已过,又没能见到店东,只能再等待十天了,原本就短暂的时光,就这样一点点虚耗下去……
忽然发觉周遭已是静寂一片,身边的活计,垂手肃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后堂深处,簌簌微响。
一缕浓郁的馨香,清晰传来,压过了店堂中所有千奇百怪的香气,连那博山炉里的香烟,都在一瞬间失了味道。
后堂竹帘打起,却没有人出来,依稀只见衣袂飘扬,在帘后轻轻一闪。
店堂门口的胖掌柜,慌忙颠着小碎步跑到帘下,躬身肃立片刻,似是听到了什么吩咐,惊异地转头,在店堂中扫视一圈。
“你……那位姑娘!”
隔着众多好奇观望的主顾,她一脸不情愿地,向人群中的莲生招手:
“进来,东家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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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的客堂,馨香缭绕。
十余名女仆环侍四周,捧着扇、巾、壶、盒等各种物事,个个服饰华美,仪表整肃,视线恭谨地垂下,只牢牢盯在襟前。
莲生站在阶下,睁圆双眼望着前方打起的帷帐后,锦罗方褥上端坐的那人。
云髻高耸,绾成三重发鬟,饰以六道金钗,正中一排赤金步摇冠,点点金叶随着身姿摇曳,无风自舞。额头花黄,两颊斜红,腮边翠钿,一丝不苟,为精心修饰的妆面更增亮色。一身紫缬绣襦、间色裥裙,精致而明丽,裙下数道燕尾轻扬,腰带上一层层璎珞垂挂,闪烁着华丽的微光。
正如神仙妃子,恍然不似人间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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