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珠音前来拜访的当天下午, 晴明前往了菅原显忠的宅邸。他并没有多费什么口舌, 就让显忠答应了与佐为重新下一局棋的要求。
菅原道真成为怨灵后的可怕事迹还历历在目, 菅原显忠绝不想成为下一个被怨灵报复的人选。
重新对弈的时间定在三日后的下午, 代替佐为执棋的人当然是唯一看得见的玲子。
秋季的夜晚已经没有了那份燥热,也没有叫的不停的鸣蝉以及在草丛中飞舞的萤火虫, 寒意从门缝中钻入房间。
玲子裹着被子,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不知是不是因为佐为是灵体的原因, 即使他没有直接附在玲子身上,属于佐为的情绪还是接连不断的影响着玲子。
孤寂,迷茫,彷徨……那犹如溺水者拼命挣扎寻找着救命稻草的感觉,无比清晰的传入玲子脑中。
也是, 当可以重新下棋的激动散去以后, 佐为想必也十分的不安吧?作为鬼魂,他的未来会怎么样呢?是被强迫投胎转世,还是继续一个人流连于尘世之间?
屋外传来了萧条的笛声, 呜呜咽咽似乎在诉说些什么。
佐为可以碰到的东西只有他死亡时随身携带的物件——衣物, 扇子,横笛, 还有那附身的棋盘。
晴明曾敷衍的学习过吹笛的方法, 但后来实在提不起兴趣便放弃了,现在能在屋外吹笛子的想必只有佐为一人。
如泣如诉的笛音不断的钻入玲子的脑海, 她终于忍无可忍的掀开被子, 打开门, 向着在树下吹笛的佐为走去。
“虽然理解你的心情,但好歹考虑一下吹奏的时间吧!”玲子在佐为身后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吓!”被吓到的佐为猛地向旁边退去,然后左脚拌右脚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明明是鬼魂,为什么还会被吓到啊。”玲子忍不住叹气。
佐为有些尴尬的收起笛子,起身后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原来是玲子,这么晚你不睡觉吗?”
“你吵到我了。”玲子直白的说出了原因,“而且你糟糕的情绪似乎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我。”
“抱歉,因为变成鬼魂之后好像不用睡觉,所以不知不觉就多想了些东西。”说着说着,佐为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没落。
玲子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对于一些温和的、柔软的东西永远无法硬下心肠,将它们视之不理。
尽管佐为比起玲子还要大上几岁,但是总给玲子一种包子般的感觉,似乎只要轻轻地戳一下,他就会马上哭给你看。
“如果不开心的话,说出来会好受很多。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就听你抱怨几句好了。”玲子干脆伸直双腿坐到了佐为的身边,等待着他吐露心声。
玲子,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佐为暂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玲子的身边,享受着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
十月很少下雨,夜空中的浮云也不知飘向了何处。一轮明月高高的悬于天上,洒下明亮的光辉,在那银色的月光下,似乎连星星的存在都看不见了。
佐为在玲子身边站了很久,久到快要让人忘记他的存在,在玲子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他那如月华洗练般的嗓音才缓缓传来:“玲子,其实我后悔了,后悔踏入了那条河流。如果当时我咬牙坚持下去,是不是还可以再多下几十年的围棋呢?”
“与菅原显忠的对弈结束后,晴明会送我去轮回吧。我留恋于这个世间的原因,不是气愤于那一场胜负,而是想要去不断追求围棋更高的境界。”
围棋,是从海对面的唐国漂洋过海,流传到日本的。佐为时常在想,为何自己没能够早出生那么几十年呢?
在几十年之前,唐国还没有灭亡。每过一段时间,天皇都会派遣唐使去那个国度学习、交流。如果他可以跟随遣唐使前往那个遥远的国度,去与围棋故乡的唐人们一起对弈,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在平安京,围棋只不过是公卿附庸风雅的玩物。若是有一天,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的去学习围棋,那该是一个多么精彩的世界。”
“那不是正好么?鬼魂又没有寿命的限制,到时候你亲眼去看一看不就行了。”此时的玲子正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说些什么,“在千年之后,每一个大城市里面都有着围棋班,只要想学围棋,任何人进去就可以学到。对了,好像还有着职业的围棋比赛来着,不过具体是怎样的我就不清楚了……”
佐为一脸惊奇的看着玲子:千年?玲子是如何知道的?难道这是占卜出来的不成?
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要亲眼去见识一下。
那可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学习围棋、并将围棋视之为一种专门职业的时代啊!
在佐为的心情好转后,玲子心头那种压抑的感觉也渐渐散去。她的眼皮慢慢的变得沉重,终于抵挡不住睡意,歪倒在了地上。
“玲子,玲子,醒一醒,晚上的湿气很重,快点起来到房里再睡。”佐为想要扶起玲子,只是他的双手再一次穿过玲子的身体。
一只看上去白皙瘦弱却十分有力的手扶住了玲子的肩膀,然后打横将玲子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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