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王世子府上侧院,崔仲欢被丢在个硬邦邦的旧榻上,磕得后脑勺生疼。
刘易尧着下人熬了醒酒的汤药,刘奕平逮住机会,让药房多加了十成十的黄连进去,捏着崔仲欢的鼻子给他灌了,直到崔仲欢醒来,他打嗝都能冒出一股苦腥味。
崔仲欢尚不知自己是如何被押到此处,瞪着一双通红的双眼,慢吞吞起身,转头瞧见站在榻边,居高临下望着他的镇西王世子。他挠了挠乱蓬蓬的发,又用袖子擦了一把嘴边灌药留下的液痕,眯着眼瞧了刘易尧半天,才期期艾艾说:“哦……你——”
刘易尧神色森然。
他瞧见崔仲欢这幅德行,内心里是极其快活的。可是想到慕容焕和冯皇后,他又快活不起来。人生就是如此,有时候十年前还是相见红眼的仇敌,十年后就得同他把酒言欢,结盟并立。
他冷冷问道:“十年间崔中郎可有后悔?”
堂堂清河崔氏嫡次子,当年慕容康平在位之时,还曾夸赞他有霍卫之能,为汉姓中不可多得的将才,不过是十年光景,如今却混到了此番田地。
崔仲欢才刚醒,尚有些迷迷瞪瞪,眼神聚了半天焦,终于头一歪,摸了摸肚子问道:“我的酒壶呢?”
见他答非所问,站在刘易尧身后的刘奕平不高兴了,冷哼一声:“我们世子爷问你话呢!”
崔仲欢却耍起了性子,也不管前头站着的是不是镇西王世子刘易尧,立刻拔高了声音:“我的酒壶——呢!”
刘易尧从机上拿起崔仲欢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个银酒壶,举到了他的面前,问他:“崔中郎可要的是这个?”
崔仲欢劈手去夺。
刘易尧却轻巧地将它往地上一丢,酒壶滚了出去,叮铃哐啷在地上转了两圈,塞子开了,里头黄浊的酒液淌了出来,流了一地。
崔仲欢当下眼睛就绿了,也不管自己腿不方便,扑下榻去抢救酒壶,刘奕平却一脚将那酒壶踢出了门外:“你已经不是羽林中郎十年了,还要这个劳什子酒壶作甚!”
崔仲欢从榻上跌落下来,结结实实摔了个脸着地,却强撑着力气支起上半身来,一只手朝着门口伸去——
那酒壶是他初任羽林中郎时,长兄为贺他所赠,十多年来从未离身!
刘易尧走上前去将他硬生生拽了起来,复问道:“十年间崔中郎可有后悔?”
崔仲欢抬起脸来瞧他,扯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来:“后悔?”
二十岁弱冠那年他拜羽林中郎将,秩比二千石,掌宿卫侍从,乃是五姓子中最意气风发的一个。彼时他可知道如今而立之年,他竟是这般废物混蛋么?
隆安十年冬月十日,龙都那场旷日持久的政变接近尾声,镇国公主一脉已近油尽灯枯之势。崔仲欢领了圣上的旨意,鸩杀慕容康平,为防生变,他押上了公主养子刘易尧以为人质。
他年轻气盛,认为公主权倾朝野、祸乱朝纲,又荒淫无度,实乃重罪,死有余辜。
酉时三刻三百羽林抵达府前,未几,镇国公主府上华贵朱门大开,公主自朱门内走出,面对执戟持刀的三百黑衣羽林,神情如常,步履稳健,只手中一盏宫灯,风雪中不住摇晃,火光明灭,照亮了她一张淡漠的脸。
“这大雪天,阿焕不来亲自送我么?”她声音轻柔,似乎在说寻常家事。
敢如此直唤大燕皇帝名讳之人,普天之下只剩下慕容康平一个。
面前女子虽然孤身孑立,身上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崔仲欢知道,这女子把持朝政十余年,曾见过无数血雨腥风、暗潮汹涌,也曾一手遮天、翻云覆雨。
崔仲欢颔首,依然保有着对一个镇国长公主该有的礼节,递上鸩酒:“公主,我身旁的羽林郎都是些粗人,公主断不想他们动手吧?”
她冷冷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的刘易尧,语气不善:“你们还真是够粗野的。放了他。”
崔仲欢自知这样缚着一个十岁的孩童,未免不太人道。可这命令是慕容焕下的,他不得不遵从,只得逼道:“公主恐怕不知,高、裴两位大人已经伏诛了。”
司徒高巨擎、司空裴音酉时被召入太极宫,方一进宣华门,便被虎贲军乱箭射死。
康平却说:“哦?你竟以为我不知?我不仅知道高巨擎,裴音已死,我还知道你们围了尚书台,圈禁了左右光禄大夫,还传召了太常卿、鸿胪卿、宗正卿,中书监清空了七成……”她淡然说着,寒冷的目光让崔仲欢脊背发凉。
事到如今,她还有多少耳目在朝中!
康平接过了酒杯,笑了笑:“岁月不饶人,我二十三岁的时候也是这样领着三百羽林杀入宣华门,一剑砍死了宇文沐那个老贼。崔仲欢,你今年也二十三了吧?”
崔仲欢点了点头。
康平继续说:“对了,方才说...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