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母子,为何要害他?”
荀氏见人证物证俱在,已是无从辩驳,一双眼中滚出泪来,长号一声,跪倒在地,瑟缩着肩、歪着头像是一只折断了脖子的鹌鹑。
康平坐在房中,韩姨娘陪在身侧,听得七郎屋内的动静,韩姨娘小心翼翼问道:“三娘,接下来当如何。”
康平冷笑一声:“不曾想西苑竟然如此心急……我这个大哥哥呀!罢了,天一亮,将荀氏押去官府,升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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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府所在为绥民里,里内平城县,县令姓杨,为官颇清廉。杨县令一大早起来便闻县丞称南阳郡公府有命案要审,登时来了精神,朝食都来不及吃便匆忙出堂。
这郑家,这两个月都不大太平呀。
上个月闹出了嫁妆之事,当时郑家以三百绢三百帛三百金的价格贱卖十八庄铺,还是他给录的案,前两天郑太子妃刚刚大婚,人都还在青庐没回来呢,家里头又出命案?
杨县令匆忙赶往堂上,见一仆妇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脸上纵横泪痕,一双眼如桃子般红肿,一旁站着两个小厮、两个奴婢,以及一个戴着帷帽的娘子,周身贵气不凡,应是郑家女公子。
他眯了眼问道:“何事升堂?”
女公子上前一步,微微福身,开口,声如珠落玉盘:“禀大人,小女是郑家三娘,有命案请大人审夺。”
原来就是那位被继母抢了嫁妆的苦主。思及那十八庄铺的低价,杨县令登时对这位女公子心存怜悯,再见她举止闲雅,超凡不俗,又对她存了赞赏之意。
他笑了笑,语气也客气了两分:“女公子请说。”
康平陈述道:“此妇为我府上乳娘,照顾舍弟多年。前日舍弟落水昏迷,卧榻不起,府上人仰马翻。幸得睿王殿下引荐一南楚名医,舍弟的命才堪堪得以保住。南楚名医留下.药方,吩咐天明之时,须让舍弟服药,因此夜间就在偏房煎药,正是此妇看管。谁料半夜里,此妇竟往药中投入剧毒!春熙,请你将具体过程述于大人听!”
春熙应了一声,跪倒在地,朗声道:“禀大人,昨日夜里,小人睡至深夜,因此妇哭啼,实在是睡不着,便起床探看,就见她在偏房里,往郎君的药中加东西,小人一看,竟然是□□!”言罢,他双手奉上一个纸包。
杨县令示意仵作验看,仵作一瞧,立刻变了脸色道:“大人,正是□□!”
杨县令又问:“还有何人看见么?”
夏冰、冬情、秋韵齐声道:“大人,奴婢们听到春熙叫喊,便起身去瞧,皆见到此妇在药炉前哭泣,手中拿着这个纸包,已经半包倒入药中。”
杨县令叹了口气,这案子也太好审了点,他便问堂下荀氏:“犯妇可有话说?”
荀氏的嗓音早已哭哑,半晌,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奴婢猪油蒙心,实在是无话可说。”
“既然犯妇已经承认,按大燕律法,即刻收监,奴犯主命,是死罪呀!”杨县令招来县丞写下文书,欲给荀氏定罪,正要详细问荀氏性命,却见康平上前一步道:“大人,此妇昨日虽欲下毒,但小女却有一事不明。”
杨县令抬起眼来,见康平已经掀开帷帽,露出一张惊才绝艳的脸来,顿了顿,问道:“女公子何事不明?”
康平说:“我母亲早逝,此妇十年前入府中,便担任舍弟乳母,可以说,舍弟是她一手拉扯长大。十年哺育恩情,她为何会突然对舍弟痛下杀手?此间必有隐情,请大人详细审问!”
杨县令的眼睛一亮:没错!一个乳母,拉扯着自由丧母的郎君长大,这是多大的恩情,这又是郑府嫡子,将来开府出去,乳母养育有功,肯定不会亏待,犯妇为何放着快到眼前快要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要,竟然脑抽了去毒.杀幼子?
他连忙问道:“犯妇,你为何会毒杀你亲自奶大的郎君?可否有人指使?”
荀氏垂着头,却嘴硬道:“没有人指使。”
“荀妈妈,”康平在旁边轻轻道,“我的确不喜欢你,但七郎一直奉你如亲母,一颗赤忱之心相待,你不满我令夏冰春熙入方分你的权势,可为何要将气撒在七郎身上?七郎若死,难道你会有好日子过么?你拿着那个人毒杀幼弟的权柄,他真能放过你?他可是连十岁稚童、亲生手足都不肯放过的蛇蝎心肠……我没几天就要出嫁了,以七郎对你的尊重,之后东苑不还是你说了算?七郎是嫡子,你护他平安成长,将来他另辟府邸,将你借出去奉样,不是迟早的事?你真是糊涂。”
荀妈妈浑身一凛,抬起脸来,震惊地望向康平。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康平低着头,帷幕遮掩,堂上杨县令并不能看见她嘴唇轻动,她用荀氏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若你说是受人逼迫,说不定还能有活路,你签的活契,依《律》并不算是府上奴仆——且七郎如此尊重爱戴你,我不想让他伤心。”
荀氏嘴唇颤动,牙间战战,康平毫无波澜的语调落入她的耳中,却如平地炸响惊雷,她猛然抬头,大声哭道:“大人!犯妇有话说!犯妇招了!是郑家大郎君——他拿着犯妇的身契威胁犯妇!犯妇害怕,只能从命!犯妇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