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透过密密罗织的团扇,瞧见了婚车上头侧坐的徐荼蘼,她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多年前徐荼蘼大婚,正是她驱车亲迎,如今她大婚,徐荼蘼驾车前来,果真是轮回之造化。
她屈膝向刘易尧行了一礼,朝着婚车走了过去,徐荼蘼伸出手来,将她拉上车驾,四方车上,红如晚霞的帷帘放下来,遮住了她的身影。
她登上婚车的背影,像是登上王座一样,庄严而令人着迷。
刘易尧痴痴地望向那暮霭一般,云霞缭绕的四望车,只觉得周遭喧嚣的吵闹声响如潮水一般褪去,却将他顶上云端。
这场景太过熟悉,竟然叫他忘记思考,呼吸一窒——
“新郎哥怎么还不上马!”主婚的睿王烈举着个旗帜,迎风猎猎作响,他见刘易尧竟然看呆了去,心想原来这孩子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连忙纵马过来笑着提醒。
刘易尧像是被锥子戳了一下,回过魂来,方才那一瞬间的神游太虚,叫他竟然有些脱力,额头上隐隐约约沁出汗来。
睿王烈嘿嘿一笑:“看傻了吧!人靠衣装马靠鞍,郑家三娘这么一扮上,竟颇为合宜!你小子也是运气好,只叫了两个女眷打你,想当年本王大婚的时候,燕南书院的生徒简直是倾巢出动,气本王娶走了他们的洛神,差点叫本王行不了婚!”
刘易尧的耳朵被阳光照射,竟然觉得有些滚烫,他低低嗯了一声,翻身上马,拱了拱手:“王爷,晚辈先去追车了。”言罢,一夹马腹,白马如离弦之箭,朝着四望车奔去。
睿王烈咧嘴:“果然是后生啊!”说完,也扬起马鞭,朝着婚车纵马而去。
康平坐在婚车之中,徐荼蘼敛下帷帘,朝她笑:“易尧这孩子,方才竟然忘记上马了!”
康平摩挲着手中华丽的团扇,笑而不语。
徐荼蘼瞧她额间,唇边,皆是金色的花黄,发辫盘成了胡人的样式,她的面容虽然长得较为扁平柔润,可在浓妆之下,却觉得活脱脱像个胡人。连徐荼蘼都不禁赞叹起来:“三娘子,你果真不像个汉女。”
谁能料到荥阳郑氏和陇西李氏的女儿,竟然那么合适鲜卑女子的妆容呢?
康平心道她本来就是鲜卑女子,还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鲜卑女子,眼角眉梢多些刚硬,实在是恰如其分。不过她依然垂首噙着笑意,夕阳透过层层叠叠红色的帷幕落入车中,将她的脸色照得绯红一片,瞧着,最是新妇子的娇柔。
青庐设在山脚,不过一二十个,可是从排列来看,睿王府上是花了精心的。
刘易尧终于纵马越过四望车,反手从背后取下那把牛角弓,朝着车轮射下了三支缀了孔雀翎的羽箭。
康平被徐荼蘼扶着,跨过马鞍,禀扇进入青庐,行交拜、合卺之礼。全部礼节结束,已经是星子沉沉,暮色四合了。青庐前的广场燃起了大堆的篝火,刘易尧被人拽了出去敬酒。
与席的,大多是附近的庄户、军户,睿王烈没有阻止那些平民参加婚礼,反而是每人都奉上了美酒,热爱热闹的胡人们,已经开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起来。雄壮朴素的歌声响彻天际,带着胡人特有的热烈奔放,就连坐在青庐主帐中的康平,一颗心都开始砰砰跳了起来。
她也许多年未曾体会过这般激动了。
夜既深,外头的人群已经散去,刘易尧身子病弱,喝不了多少酒,被人打趣了一圈,踩着虚浮的步子,掀开青庐的帐门。
康平坐在帐中,斜斜倚着凭几,一把扇子隔着脸,捻了颗坚果,尚未送入口中,听见有人掀开帘子,扇子一斜,露出半只眼睛来,笑成了一弯上弦月:“呀,世子来了!”话说完了,却不见有任何动作。
刘易尧原本看着她遮脸的样子,觉得似曾相识,可她又把贴了花黄的半张脸露了出来,一瞬间将他从云端拉入现实:那是郑家三娘,一个纯血统的汉人。
他走了过来,缓缓坐在了康平的身边。
康平放下扇子,倒是自觉地给他让了个位置:“咱们这算是达成交易了?”
被“交易”两字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刘易尧先是一愣,接着望了一旁熊熊燃烧的烛火一眼,突然觉得帐子里的空气,有些拘束。
哦对,他俩的婚约,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他之前似乎有些失态地认为,郑家三娘同他定能举案齐眉?
康平看着他终于显得清明了些的眼神,还有微微下垂的唇角,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伤人,但是——
刘易尧不知道她是慕容康平,她可是完全没法接受同这个自己看着长到十岁的孩子做些什么……纵使他已经弱冠了。
她盘起腿来,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丝毫不在意这些,靠着凭几懒洋洋道:“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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