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的扫帚费力地扫。
而崔仲欢本人,则裹着条破寝衣倚靠在墙边,脚边火盆里头烧着冒白烟的碳,呛得他有些睁不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那个银酒壶倒是锃光瓦亮地在案几上放着,和破落的屋子不甚相称,看着颇为突兀。
更突兀的是,十年浑浑噩噩的崔仲欢,竟然看起书来了。
这几个月他像是在鬼门关里头来来回回了好几趟,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却显得似乎挺拔了一些。一双浑浊的眼睛依然昏黄,但是好像从深处透出了一丝浅浅的光亮,他舔着手指上的冻疮,哆哆嗦嗦地摊开手中的竹简,眯着眼睛去看上头的字。
前门传来了叩击的声响,笃笃笃,节奏颇为稳健。
小童一怔,自打自家二爷不再去西市酒街,这两个月跑来崔府上的人怎么多起来了?
往年,可是一整年都来不了一个人。崔家本家早就不想要这个丢了一祖坟脸的嫡次子了,龙都城的官宦又个个都是见风使舵,自从崔仲欢落魄了,当年在羽林卫的几个亲随战友都不大乐意登门。
崔仲欢十年泡在酒坛子里头放纵,早也不把自己当崔家人了。前些年遣散了仆从部曲,一个人像个野人似的窝在府上,白天就去西市喝那劣酒,晚上就摊在榻上流着口水发梦,两年前在西市大街上捡了一个乞讨的小童,善心大发的带在了身旁,让他照顾照顾起居,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像狗一样过了。
小童本来是西市的杂胡孤儿,他也不知道自己亲妈阿耶是哪个,估计也就是什么上了年纪的妓子,总归不会是个什么好出身。原先在西市当乞丐的时候,风餐露宿,一顿饥一顿饱,被崔仲欢捡回来之后,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所以他也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这个落魄得没人形的崔二爷了。
只是崔二爷好像某一天出门后,回来突然像是脑子里哪根筋被重新拾掇了一下,瞧着好像有点不大一样了。这几个月,都不去西市喝酒了。
可小童想起崔仲欢偶尔几天的惨状,总觉得崔二爷这一波的清醒不大对头。
他丢下扫帚,跑去前门将门缝推开了一些,落入眼的是个长相清秀的汉人姑娘。
小童常年待在崔府不出门,见过的人屈指可数,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两个月前刚刚来过的那个侍女。好像是什么公府的,他将门拉开了一些,却没见着两个月前和这个侍女一道来的那位女公子。
秋韵穿了一件夹袄,领子上围了一圈细细的狐裘,衬得一张脸越发沉稳,看上去就是一脸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管事姑娘的做派。她见开门的还是两个月前的那个小童,想起当时他拿了酒,却给她闭门羹的无礼,心头一阵嘀咕。但是她现在好歹也是镇西王世子府上的代管家身份,面上未曾显露出半分不满,只是端庄地笑了笑:“这位小哥,我是镇西王世子府上的秋韵,世子有话传给崔二爷。”
小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他还记得之前这姑娘还是什么南阳郡公呢,这会儿就镇西王了?
秋韵看他迟疑,依然耐心地问道:“可是崔二爷现在身子还不爽利?”
小童咬着下嘴唇想了想,把门推开了些:“没有,现在可以见二爷。”
秋韵心道,这崔二爷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但依然施施然跨入府中,可是只一进门,就被那扑面而来的颓败一惊,差点绊到在门前——
这是崔家嫡次子的府邸?
瞧着怎么像是野人的洞穴!
朔风刮过满园的枯枝,卷起了小童刚刚扫作一堆的落叶打了个旋儿,地上全是灰土,竟然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秋韵的脸色发白,她以为瞧着这崔府外头的败落样子已经是极致了,没想到进了门,还能更厉害些!
这崔二这么些年……是被鬼差捉去了么!
恰恰此时,窝在西间看书的崔仲欢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放下手里的竹简,披了件破了洞的大氅,搓着手探出头去看。一出门,瞧见一个长得白嫩的姑娘,亭亭立在他垃圾堆似的院中,一双眼震惊地望了过来。
崔仲欢只觉得轰的一声,一张脸腾得又红又肿,像是被人当面甩了个耳光,耳朵里都嗡嗡发鸣起来——这姑娘好似在镇西王世子府上见过,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应该还是郑家的丫头。
他慌忙将身上大氅破洞的地方卷起来拿在手里,好像这样秋韵就看不见那破漏之处一样,脸皮抖了抖,扯出一个僵硬而尴尬的笑,丑得让秋韵都想移开眼睛:“这位姑娘是……”
若非是世子吩咐,秋韵简直就想掉头就走,不肯再在这破院子里头多待一刻!她吞了口唾沫,强压着心头的恶心,快速地说:“奴婢是镇西王世子府上的代管事,名唤秋韵,世子想请崔二爷本月十日到大慧觉寺进香,崔二爷莫要推却。”
崔仲欢浑身一凛:“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