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像见到了财神爷一样,恨不得把他们统统都给供起来。就连那个吐火罗的奸商,都顺眼了不少。
秋韵上前搭了把手,又问:“府上为何冬月初十要去大慧觉寺进香?”
她也是常常跟着三娘子去寺里,对佛家的规矩略知一二,大慧觉寺的法会一般都是重三,重九日,三娘要去进香,都会挑带三带九的日子,十一月初十这个日子不上不下的,还要带着崔仲欢,实在是叫人心生疑惑。
刘叔四下看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秋姑娘有所不知,这冬月初十是先镇国公主的忌日!”
秋韵一怔:“先镇国公主?”
她是闺阁侍女,对十年前的那场动乱不甚了解,只不过有所耳闻,但是那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过于遥远,她一时半会儿脑子里没法把所有信息都给串联起来。
刘叔轻声说:“这里不方便说这个,我们先把东西放仓库里头,我给你详细说。”
秋韵知道府上全都是宫里头的耳目,有些话不能瞎说,便点了点头。
待放下香油香烛,刘叔带着她去了后厨无人的角落,才小心翼翼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咱们世子爷原来是镇国公主的养子吧!”
秋韵:“知道倒是知道……”
“这不就结了!正因为咱们世子这个身份,皇上才要盯着咱们府里。”要不然府上哪会穷成这样,好歹也是个世子府!刘叔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还是继续说道,“今儿个世子爷不是让你去找崔二爷了么?你晓得崔二爷就是当年领兵杀进公主府,当着世子爷的面给公主呈上了一杯毒酒的那个么!”
秋韵只道崔仲欢做过羽林中郎,得意过几年,后来堕马摔断腿才落魄的,却不曾想到还有这么一层。
刘叔继续絮絮叨叨:“我估摸着今年是公主十年忌,世子爷可能是打算押崔二爷上大慧觉寺给公主磕头呢。”他看了一眼秋韵,把声音压低了些,“圣上他比较忌讳这个,咱们去庙里拜祭的时候是不会派人来盯的,所以在寺里头,想怎么磋磨崔二爷都没有关系……”
“罪过!寺里头做这种事情……”秋韵大惊。
“小点声!”刘叔慌忙竖起一根手指,“这叫做报应!崔二爷当年这样对咱们世子爷,磋磨一下怎么了?”
秋韵想起那破败院子里头,卷着大氅缩成一团的小老头儿,皱了眉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佛家说一切皆有因果,崔仲欢如今所食的苦果,确实是他当年种下的因不错。可是他现在已经落魄至此,十年罪过依然没有还清么?
刘叔却已经在磨后槽牙,发出吱吱的响声:“姓崔的混球终于落到咱们世子爷的手里头了,哼哼,咱们世子爷还是太仁善了,早该把他绑来好好磋磨一顿……”
秋韵这才发现,原来世子府上的五个下人,提起崔仲欢,都是这样全然的、毫不避讳的恶意。只要提起一个崔字,就好像在谈论什么十恶不赦、青面獠牙的罗刹,不用最污秽的恶语折辱,都不能泄愤。可她明明记得第一次在世子府上见到崔仲欢的时候,刘世子对他的态度并不是那样厌恶。
她心头突然有点异样。
刘叔给她解释完了镇国公主、刘世子、崔仲欢三人之间的渊源,以为她能和他一起同仇敌忾地扎崔仲欢的小人,可秋韵却还是一脸的端庄淡然,只是说道:“原来是如此啊。”
刘叔砸吧了两下嘴,心想,这姑娘到底是没经历过那几年苦的。
在镇西王世子府最难捱的那两年里,他们这几个下人,全靠着诅咒崔仲欢,才坚持了下来。
所以现在崔仲欢这幅卑贱的尊荣,的确很让人解气。
秋韵匆匆露出了一个程式化的笑容,结束了这段对话。
她私心里很烦崔仲欢,身为崔家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却将自己手里的一副好牌硬生生打成这样一副烂样子。可是她依然没办法把一个时辰前,还在小心恭谨地从怀里掏珠子给她的那个男人,同刘叔嘴里那合该千刀万剐的样子,亦或是十年前横刀立马鸩杀公主的霸道样子联系起来。
她回到自己住的别院,把那两枚珠子并排放在了案几上看了一会儿。
珠子不是什么好货色,颜色杂得很,康平对秋韵非常大方,所以秋韵自己的小金库里头,有不少比这珠子好许多倍的东西。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并不值得让人同情。
秋韵心想。
但也没坏到这种地步吧?
只不过是个,褪去了崔家子的光环,落魄了的,悲惨地在尘泥里挣扎赎罪的小人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