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贺赖孤这样白天夜里两幅截然不同面孔的,寻常人也很难将面前这个慵懒清冷的美人与夜里一身玄衣,喋血杀伐的暗卫联系起来。
刘奕平在心中替这个摸老虎屁股的黑炭老爷默默点了一盏蜡。
那黑得炭一样的胡商见贺赖孤并不搭理他,凑得又越发得近了一些:“美人儿,在这鱼龙混杂的西市开店又是何苦来哉?不若随我回到天竺,一同侍奉湿婆天……”
贺赖孤冷冷地看了那个黑炭一眼,垂下了鸦羽似的睫毛,敛住了眸中寒光微露的杀意。
他长成这样三十多年,这种不要命扑上来的色胚子多如过江之鲫。若是放在早年他还有些兴趣,赏他们去阎罗殿,现在是已经懒得练手指头都不愿动一动了。他缓缓放下茶碗,薄唇微微抿了起来,脸色不善。
但是对于色.欲熏心的黑炭老爷来说,这细微的动作反而显得更加撩人,美人儿一颦一促都牵动这他那颗油腻腻的心。
似乎是急于要表明心迹,黑炭老爷脱下了手中的几个碧玺,码放在了桌前,声音带着略有些恶心的哄劝:“你看你,也都三十出头了,该为自己个后头的日子打算,真的不考虑考虑么?”
贺赖孤灰蓝灰蓝的眼甚至都没有朝着那几颗水头十足的碧玺上头瞟一眼。
黑炭老爷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他扑上前去隔着桌子去捉贺赖孤那双白生生的手,硬要将那金托儿的碧玺戒指给套在他的手上。但贺赖孤轻巧地偏过身去,将那双拿惯了圆月弯刀的手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你干嘛呢吃饭就吃饭调戏个屁的良家郎君?”
一柄刀鞘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刀面明晃晃的反射着窗外昏黄的天光,吓了那黑炭老爷一大跳。
他抬起头来,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胡服青年一脸黑着脸看着他。他生的白,越发衬得眉心发青,两道剑眉在脸上生生竖了个倒八字。
黑炭老爷见他虽然提着把光秃秃的横刀,扎了马步在面前,大有他不放开眼前那个美人,就要给他脖子上来一刀的架势,只是看着到底年轻,衣着也并不光鲜,便慢悠悠地将那桌上的扳指一枚一枚地套回了手中,方才对着贺赖孤还谄媚得流油的脸,这会儿立刻变得不屑起来:“当游侠儿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哥儿,你可是看错了,我在和美人联络感情呢。”
刘奕平鼻子里喷出个中气十足的“哼”,将横刀举到了胸前:“怎么着,那你同我也联络联络感情呗?”
黑炭瞥了他一眼,挥挥手准备叫楼下的护卫上来把这小子解决了,谁知道手还没抬起来呢,刘奕平却骤然抬腿,一脚踩在案几上的刀鞘尖上。刀鞘被他一踩啪地弹了起来,在空中跳了个旋儿,啪嗒一声打在了黑炭老爷的脸上。
刀是仿照着宫中宿卫的刀造的,刀鞘用的两层水牛皮,又硬又厚,还死沉死沉,黑炭老爷直接被那飞起的刀鞘砸得转了个圈倒在席上,半边耳朵被那刀鞘打得嗡嗡直响,眼里都要冒上金星。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刘奕平的大刀就咔咔两声砸在了他面前的地板上,将上头的竹席子直接劈成了两半,黑炭老爷都能在那锃光瓦亮的刀面上瞧见自己个儿吓得颜色都要脱了一层的脸。
“你和掌柜的也联络得差不多了,换我联络了呗?”刘奕平痞痞笑着,抬腿露出半截官靴。
那黑炭老爷本就是从西域来的胡商,不大能分得清楚龙都宿卫制服的样式,瞧着刘奕平的刀、靴,以为他是羽林,又被他刚才这么一打,顿时萎了,哆嗦着团成一团:“联络完了,联络完了,小爷请便——”
刘奕平将那刀从地板上拔起来,行云流水地塞入刀鞘,摸了摸鼻子,龇着牙道:“滚吧!”
黑炭老爷立马连滚带爬地下楼了。
终于在贺赖孤的面前露了一手,刘奕平非常高兴,大刀金马地准备坐下,一边还要装作满不在乎地说:“我是怕你失手把他给杀了,平白给世子爷招祸。”
谁料贺赖孤却抬起了眼睛,眼神落在案几上,像是被冰封住的瀚海一样没有波澜,半晌,他开口道:“你把我的案几给踩脏了。”
刘奕平被他那冷冷的声线激得一哆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还有地板、席子。”贺赖孤继续抬起那双蓝眼,盯住了刘奕平的脸。
刘奕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那个啥,今天是世子爷叫我来通知你,初十日他要去大慧觉寺有要事,需要安排几个护卫。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过来给咱们帮个忙。”
贺赖孤没回答,继续盯着他,半晌,突然唇角勾起了一抹危险的笑意。
刘奕平被他笑得愈发发毛,只觉得骨子里头都有虫蚁在咬,一瞬间回忆起了当初被摁在树干上,脖子贴着弯刀刀刃的恐惧,他连忙起身,嘿嘿干笑了两下,也像是方才那个黑炭老爷似的屁滚尿流地溜了。
等出了那门,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卧槽,什么情况,老子现在还怕他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