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肖屿的琴房位于这幢青砖小楼的二楼, 窗前有大树笼罩, 像是一方独立又安静的小天地,姜元元跟在他身后一步步的抬阶而上,这里是她第一次来, 之前可是想都没想过。
“坐吧。”肖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因为这间是学校单独拨给肖屿使用的琴室, 平日里并不接待外客,并没有多余的椅子,钢琴前放置的黑色专用琴凳很宽大, 容纳两人坐下也并不嫌挤。
姜元元看了一眼自己被他挂在门后的书包,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这里的一切都简洁却清爽, 像是他整个人带给人的柔暖气息,让人莫名的感觉舒服, 她也很想好好感受一番。
肖屿掀开琴盖, 修长的手指在轻轻抚过琴键,动作温柔又从容, 屋内没有开灯, 秋后的日头下沉的早, 此时光线并不太明朗。
姜元元忆起初时在小楼窗边看到他时, 他只是一个好看却模糊的影子,而此时他美玉般的侧脸在她眼里却是那么真切, 让她有一种自己独占他的满足感。
轻巧却舒展的钢琴曲随着他的动作静静升起, 姜元元不错的盯着肖屿的手势, 看他修长的十指在琴键在自在翻飞。
这首曲调轻轻柔柔般, 如水,似月,闭目感受好像又带着几许哀愁,又混杂着一丝馨甜。
“好听吗?”肖屿边弹边侧过脸来问她。
“好听。”姜元元望着他幽亮的眼睛,应道。
“你有喜欢的钢琴曲吗?”他饶有兴致的问
“没,我都没怎么听过这种纯音乐。”她如实的答。
“那这首你喜欢吗?”
“嗯,喜欢的。”
“这首曲子叫做《梦中的婚礼》,全世界喜欢它的人很多,在不同的心境下,你听起它来也会有不同的感受。”
对于他的解释,姜元元有些好奇,忍不住追问,“婚礼难道不应该是华丽而浪漫的吗?为什么这首听起来,却有点……嗯,那种感觉我说不太上来。”
音乐确实很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之前还带着些别扭情态的姜元元,此时已经可以像平日里那样,与他自在闲谈了。
肖屿扬了扬唇,耐心的同她解释道:“虽然这个曲子取名为《梦中的婚礼》,但你听,它的旋律并不像《婚礼进行曲》那样激昂,其实它并不是在表达婚礼现场的隆重,而只是作者对美好爱情的一种幻想,是一种隐秘心情的寄托,甜蜜中混着些烦恼。”
爱情?
这个词对于高中生的他们而言还有些遥远,姜元元想到了自己对肖屿暗地里的小爱慕,细细一品味,确实能在曲子中理出不少愁思来。
“好听吗?”弹完一曲,肖屿柔柔的问她。
“嗯。”
她应声低得几乎微不可闻,如果不是肖屿对她的声音向来敏感,不一定能听得到。
“还想听什么曲子?”他问。
姜元元相当捧场的道:“你弹的什么都好听。”
虽然是句没营养的话,但肖屿听着却很开心,他循循善诱的继续说:“其实这里离你们平日里训练的地方并不远,以后你有空或者训练结束后,就来这里休息或是找我,好吗?”
姜元元不解他为何突然与自己说这样的话,抬眼对上肖屿柔和的目光和期盼的神色,也不知是为何,一个简简单单的 “好”字,在她嘴边绕了好几圈,却依旧没法轻松吐露出口。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低着头默了默,还是下定决心拒绝道:“谢谢你,肖屿,但还是算了,这里其实不太适合我。”
肖屿不解,贴近她,想要看看她埋下去的脸上,呈现出的到底是什么。
看到眼睛越落越低的阴影,和他一下子靠近了那么多,姜元元的心跳声中混合着莫名的害怕。她从长条琴凳上往后又挪了一段距离,两手撑在身后,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好像有些异样颤动,她不是个敏感的性子,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第一次在肖屿面前,她想要说这样的话。
“其实我很羡慕你,肖屿,我在开学前一天就见过你了。”她抿着嘴努力冲他笑,而这个笑容却并不像往日那般明亮,“你一个人拥有一个独享的舒适空间,每天坐在室内优雅的弹奏钢琴,而反观我,却是在外边的操场上奔跑,总是风吹日晒雨淋,大多数时候都是浑身脏污的,常常会受伤,甚至有时候也会把自己弄的很狼狈。”
“你对你平日里的训练不喜欢吗?”肖屿追问。
“不,我很喜欢。”姜元元抬眼看向他好看的眼睛,“虽然我们相隔不远,但距离却很远,这些差别其实我一直都是明白的。”
她的话说得肖屿心头发紧,眉头也跟着皱在了一起,“怎么你突然……”
“不是突然,有些差距是一直都存在的。”姜元元截断他的话,尽管有些话不吐不快,但要从口中说出来,心里却总是闷闷的,“对,我知道,我不优雅,不漂亮,但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我才这么努力想要变得更强,我并不是自主走上练体育这条路的,我是因为求学的需要才硬挤进来的,每个人的天赋有限,我学习成绩不够好,但并不代表我甘愿碌碌无为,我横冲直撞,也只是因为我急切的想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方向,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那是因为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是大家眼里外表耀眼的存在。”
不想让她再向后退缩,向来温和的肖屿,意外的强势起来挡在她身后,双手撑在了琴凳的最边缘,牢牢的把她困在了自己身下的一方空间里。
“你总爱盯着我看,是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发沉。
姜元元盯住他胸口的纽扣,诚实的道:“你好看啊,肖屿。”
“哪里好看?”肖屿盯着她闪到的睫毛,紧追不放。
姜元元视线稍稍上移,又对上了他弧度精致的下巴,轻轻的应和了一声,“脸好看。”
肖屿拽了拽拳头,真觉得她就是个一时伶俐一时犯傻的糊涂蛋,将上桥头却又临时退怯的小怂包。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有外表没有内在的花瓶草包咯?”
姜元元想说“不是”,但她刚才已经因一时意气弄坏了气氛,也听出了肖屿的语气里的不悦,两人此刻挨得近,她可以在他好闻的气息间,清晰的看到他胸膛处的起伏。
“呵,我就说你不乖吧。”她听在了他的轻笑声。
姜元元想偏过身体躲开肖屿的怀抱,头顶上方又传来他好听的声音,“有人说钢琴是弹给懂的人听的,但现在我却想通过弹琴让人更懂我。”
肖屿缓缓的松开她,“你还愿意听我弹琴吗?或是再看看我弹琴的样子?”
姜元元纳纳的点了点头。
安抚好了她,肖屿再次在钢琴前端坐好,手指也抚上琴键,之前他拜师的教授说他技巧醇熟,但热情不足,而现在呢?他觉得自己有满腔满怀的心意迫切的想要抒发,原来情之一字仅是浅浅的尝到了一小块角,就能让他心头凌乱纷杂,哪还能有平日里的半分平稳冷静可言?
能在这样的近处看着他,姜元元就觉得很满足了,日光顺着窗玻璃透射进来,他的一举一动又是那么赏心悦目……
“刺——”
一条尖锐的音符从肖屿的指音流出,并不是他弹错,而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听他弹琴到发困,终于支撑不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肖屿将手腕悬空轻触在琴键上方,身体保持平直,呼吸也尽量放轻,他又看到了她鼻尖上的小痣,平日里容易让人忽略的可爱。
不想再忍,慢慢的凑了过去,浅浅的尝一尝她的味道。
(二)
姜元元是被窗外嘈杂的人声吵醒的,六十分钟的自习时间结束,现在到了放学时间,安静的琴室与外边的喧闹,仿佛是隔开的在两个世界。
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肖屿白净好看的手背,顺着他的手臂视线上移,她终于发现自己居然枕靠在肖屿的肩头上。
“艹!”下意识的,口中就冲出一句脏话。
“刺—蹬—”
随着她的挣扎起身的动静,肖屿的手不可避免的压到了琴键上。
“醒了?”他打量她的神色。
此时此刻,即使是心糙如姜元元也羞上涌了,她听肖屿弹琴居然很不给面子的睡着了,这还不说,她还直接靠在了他身上。她相信如果叶巧依在这里,肯定是要把她骂得个狗血喷头的。
“对不……”
“没事。”话还没出口,肖屿就接口道。
见她脸颊上印出的明显红痕,又问她:“你起身看看头还晕不晕?如果还好,那我们也回吧,已经放学了。”
“我没事。”姜元元现在就是尴尬,哪里还能理会那些,大咧咧的从琴凳上跳起来,“这点身体素质都没有,我还当什么体育生呀。”说着就要往门外冲。
肖屿摇头笑了笑,没拦着她,倒是细心的为她提上了书包。
姜元元开了门,脚步急切的往外走,面上也是热辣辣的。
“你慢着点,楼道窄。”肖屿在她身后温声嘱咐。
也不知道姜元元听没听到,只是才走到一半,就见她突然停了下来。
姜元元表情惊恐的缩回身子,小声同肖屿道:“许-子-昂-”
她猜想,许子昂站在楼下,肯定是来等肖屿一起放学的。
“怎么办?他会上来吗?”她问。
肖屿其实想说,上来也不要紧,但看到姜元元整个人紧张的模样,转而说了句,“不知道,我们平日里是约好的。”
“那怎么办?”姜元元紧着眉头又问。
“你不想让他上来?”肖屿笑。
“当然,”姜元元明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就许子昂那个大炮仗,要是他上来,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俩人呢?毕竟你那间琴室向来都只有你一个人,咱们两人,孤男寡女的……哎呀,你懂我意思吧?我不想你被人误会。”
肖屿自动忽略她话时原用词,又:“那我让他走?”。
“嗯嗯。”姜元元点头如捣蒜。
于是肖屿顶着她期盼的眼神,拿出手机拨了许子昂的电话。
“喂,快下来。”电话一接通,许子昂就嚷嚷道。
肖屿微微侧身,同他说:“你先走。”
“呵,你是和她在一起?”许子昂追问。
“是。”肖屿并不避讳。
“那我更要上去了,姜元元那样的,我担心你的安全。”许子昂贫。
“既然知道,你要上来,就要担心你自己的安全了。”肖屿也不客气。
“嗯嗯,知道了,你自己觉得满意就好。”许子昂若有所觉得抬头看向楼梯处,“还有……哎,算了,那些都是后话了。”
“对,我很满意,满心畅意。”肖屿果断的收了线。
肖屿放电话进口袋,本想与姜元元交待一句让她安心,却意外听到她问:“肖屿,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认识你这么久,我都还不知道呢。”
肖屿在心头暗笑,她的关注点总是那么容易跳跃,出人意料,却又恰到好处,“186XXXXXXXX,能记下吗?”
“186XXXXXXXX,186XXXXXXXX,186……”姜元元一边冲他点头,一边不停的默念。
肖屿本想说书包里有纸有笔可以记,可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可爱的紧,到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没再开口提醒她。
过了一会儿,见许子昂的身影看不见了,姜元元又继续下楼。
才走了几步,她倒退了回来,还差点撞在肖屿的身上。
“肖屿,把我的书包给我吧?”
肖屿提起书包,问:“为什么?”
姜元元觉得,这一小会时间真是尴尬,“咱们俩分开走。”
见肖屿还是没把自己的书包递过来的意思,她又补充道:“现在外面人这么多,你可是肖屿呀,我怎么敢和你走一起呀?”
她表情夸张,肖屿只是笑,“那怎么办?你脚伤了,一个人回去我不是很放心。”
“没事没事,这点有伤不算什么的。”虽然能和肖屿一道放学回家是她做梦都没有想过的美事,但就此惹上麻烦可就不好了,她可是帮一堆女人转送过情书的人。
“不听话,又爱逞强,姜元元你看看你。”肖屿佯装不满,“不想现在走,那我们再上去坐坐。”
他不还她书包,姜元元也不敢硬抢,只好又回头跟着他回了他的琴室。
肖屿把自己的书包和姜元元的挂在一起,边走边道:“既然你不喜欢听我弹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了。”
姜元元好尴尬,连连摇头,“你弹琴吧,我喜欢听的,我保证。”
琴室里只有两个人,这样安静的环境连呼吸都可以听闻,姜元元认为这样的气氛下,不是个讲故事的好地方。
“你喜欢就好,那我们就来说个我练琴的故事吧?”肖屿的话清清朗朗的,却但醇美的咖啡一样诱人,“想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练琴的吗?”
见姜元元的眼神终于不再躲闪,又完全回到自己身上,肖屿有点有得意,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涌起一丝波澜,他又冲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吧。”
姜元元依言坐了过去,见他依然打开琴盖,一举一动,依然优雅又从容。
“你听听,好听吗?”他问姜元元。
姜元元疑惑的皱起眉头,琴室安静,但她好像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肖屿像是猜中了她的想法似的,“坐近点,这个曲子特别一些,是和我的故事有关的。”
姜元元见肖屿正眼神认真的看着她,又挪得贴近了些,随着他的示意,她看到他手指在琴键上起舞,却像是没有完全的敲落下去。
“好听吗?”他继续问。
姜元元不解,只是对上他疏朗的笑眼时,下意识的就应了一句,“好听。”
“嗯,”肖屿笑得更迷人了,他空弹的动作幅度也在加大,“这一首是《秋日私语》你肯定听过,我相信,以理查德.克莱德曼在国内的名气,即使叫不出它的名字,你应该也在很多场合里或多或少的听过一些片断。”
姜元元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只是当听他边弹一边轻轻的哼出那些调调,确实是她非常熟悉的,而且朗朗上口的曲调。
“你应该听说过,我成名早,开始学琴更早吧?”她听他说。
“和很多从小学琴的孩子一样,我大约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练琴了,因为那时的手最软,练习好手指独立性,便能一直保存下来,年纪待大了就没有这个优势了。”
“但你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孩童,骨胳生长发育根本没有定型,手腕力度也完全达不到,所以,既要将动作做标准,又要养成定性,不伤骨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元元点点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肖屿,一天天坚持的在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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