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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二点整,忙碌了一天的各行各业的人们纷纷滑入舒适的被子里,他们刷开微博,点开那个每晚睡前必看的微博号——果然不叫任何人失望,比日升月落更准时可靠的,就是那个人的卜测。
“@百里天师:明日宜祭祀,沐浴,解除,破屋。但若嫁娶,开市,恐有大凶。另:紫气东来,气运已足,小店再次开张。欢迎有心人前来交易。”
帖子刚刚发出来不到一分钟,就有上千条转帖和回复。百里观萧没有一一点开,他透过窗纱看着外面的星空,心想着,不知这次上门的客户又将是谁。他希望是一笔大买卖,能够为他一次性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毕竟,他已经做了三个月折腾气运的生意,也该开始认真筹划自己的新人生了。
他这样想着,睡意缓缓袭来,便合上了眼。而在北边的天际,虽然凡人的肉眼看不见,但那团紫气却再次弥漫,拢住了闪烁的七星。
唐宇清:“天师,家里的动作非常顺利,进展得比想象中更快,非常感谢您。”
百里观萧不过勾唇一笑,只懒懒地回了一个“不谢”。他那日将自己周身气运几乎尽数分给了唐少,自然能助他逢凶化吉。想到这,百里观萧忽又想到了俞景灏,若不是俞景灏的补充,估计自己且要衰颓一阵。
百里观萧闭目略一调息,立刻感到清冽醇厚的柑橘香游走于周身。紫气深笼北方七宿,无比祥瑞。俞景灏的气泽与他的气泽宛如一体,简直受用极了。
心情忽然甚好,百里观萧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分。距离日行卜算还有片刻,今夜星象筹和,不如出去走走。
于是百里观萧便随意披了一件风衣走出门去。他和戴珏的房间都在一楼,抬脚几步就到宿舍楼外。夜晚的空气非常好,百里观萧深吸一口气,手机忽然又叮地响了一声——
俞景灏:“明天开机顺利,今晚早点休息,笔芯。”
百里观萧撇了下嘴,这个不伦不类的笔芯,真的和俞景灏的总裁身份不搭,更和外界对这个人的作风评价不搭。
于是某神族后人抬手,只懒洋洋地回了一个:“嗯。”
然而百里观萧正听话地准备回屋睡觉,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略显匆忙的脚步声,他略微一顿,无声地回过头来。
是戴珏。
戴珏显然方才喝多了酒,站立都有些不稳。奇怪的是,别说Mike,他身边竟然连一个助理都没有,就一个人扶着墙,略有些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胃。
那股酒臭简直分分钟都在挑战着百里观萧的极限。然而百里观萧刚要转身离开,目光却无意识地扫过戴珏的额头——而后,停下。
那里一团乌黑,隐隐还有晦气。百里观萧错愕了一瞬,医者的天性还是让他强忍着酒味往前走了两步,勉强自己捏起那人的手腕。
脉象错乱,虚浮不定。百里观萧定定地看着那个俨然已经醉成一滩的所谓寰宇一哥,由衷地嫌弃。
然而,他毕竟是医者,是神族后人。即便蝼蚁不入他眼,他也有责任救化蝼蚁。
是以百里观萧虽然嫌弃得几乎难以抑制自己纠结的表情,却还是熟练而迅速地抬手按住了戴珏的脑门。那醉醺醺的男人忽然就静止住了一般,原本灌铅般沉重的周身忽然轻盈,轻盈到能够感觉到血脉在周身飞速地流淌,然而即便这般轻盈,他的意识却格外模糊,竟然如同梦魇了一般一动都不能动。
戴珏怔愣愣地看着对面那双沉静无情绪的黑眸,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丝熟悉,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是谁。片刻后,他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答应我,把你的好运分给我。”
而后他听见自己滞涩的声音,仿佛根本不受自己的意识控制:“我把我的好运分给你,我心甘情愿。”
下一秒,周身似乎忽然抽走了一切的沉重,但也抽走了他全部的意识,他就像一个忽然睡着的孩子一样瘫软下来。百里观萧快速扶住他的身子,将他靠在了墙角——那个方才醉成烂泥的男人,已经靠在墙角睡熟了。
百里观萧看着他,冷冷地说道:“只知花天酒地,差点将自己喝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今日救你一命,拿走你多数气运,你不算亏,好自为之。”
戴珏早已睡熟,哪还听得见他的声音。百里观萧也不指望对方能有什么反应,他轻轻脱下自己的风衣,在里侧擦了擦手,而后有些嫌弃地单手拎着风衣一角,兀自转身回到了宿舍。
夜晚十二点。
@百里天师:明日宜祭祀,结网,捕捉;忌探病,嫁娶,开市。太微垣位移结束,隐有逆行之象,余事勿取。
……
次日。
《清歌长安》正式开机第一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百里观萧早上五点半就被Mike的砸门声惊醒,而后被化助妹子按在椅子上化妆整整一个半小时,换上戏服进棚时已经快八点了,而摄影棚里也早已挤满了人。今天他要拍的戏份是沈子亭在剧中第一次露脸的一幕:女主乔庄打扮成小公子混入茶楼赌书,一路赢到最后一关,却被一个茶楼里的生面孔打败,那人正是进京赶考,第一次在北京城里亮相的沈子亭。
这一镜没有什么难度,百里观萧凭借自己与生俱来过目不忘的本领,早就把那几句出风头的诗词记得滚瓜烂熟。今天他穿的戏服是一袭玄色长褂,沈子亭刚进京时还是一个无甚钱财的书生,因此这身袍子没有任何点缀和花纹,也非丝织绸缎。然而简简单单的一袭黑衫穿在他的身上,举手投足间却全是贵气。百里观萧今日的妆面很干净,唯有眼尾稍加了一笔眼线,化助妹子本也觉得沈子亭的人设不应该有那些妖气的东西,但是今天看百里观萧斜靠在椅子上,忽然间如同福至心灵般,竟就这么画龙点睛地来上了一笔。
罗伟看见百里观萧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连声称赞。何谓黑衣子亭?单凭清冷书生气断然无法将这个角色诠释通透,现如今,那眉眼间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妖冶,竟将那枯燥的清冷气质完全提亮,这个角色如同活了一般。
罗伟对这个年轻人真的满意到了极点,他拍了拍百里观萧的肩膀,竟然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竟然激动地一转身走了,留下百里观萧和经纪人先生一头黑线。
这边Mike缓过神来开始疯狂抓拍自家艺人,琢磨着之后寻觅个时机狠狠修几张图发出去,绝对噌噌涨粉。而那边张罗了一早上的制片人和导演终于一声令下,正式开机。第一镜与百里观萧无关,是男二号和男一号的一场对手戏。两人都喜欢女主,一个是战功赫赫的王爷,一个是少年英雄的相府嫡子,两人在街头相见,互不相让。
罗伟喊了开始,穿着戏服的王宏和戴珏就立刻开始了。王宏果然是实力派,眼睛一挑,不怒自威。
“是谁,敢拦本王的车马。”
戴珏骑在道具假马上,被人推着向前挪了一段,而后他停下,对着王宏深沉的双眸,竟忽然手心出汗,大脑一片空白。
绿布前尴尬了数秒,而后罗伟有些生气地叫了停,问戴珏道:“戴珏,你怎么回事?忘词?”
“对不起罗导,我刚才走神了,再来一次。”
戴珏涨红了脸,虽然他素来有些不服罗伟,但这个失误真的太乌龙了,他一直把自己定位为“有偶像派颜值的实力派”,哪能容忍自己落下片场第一镜就忘词的话柄在人手里,于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咬咬牙再来。
然而不只是怎么了,今天仿佛戴珏就是倒霉,接下来的几次,都出了状况。
第二次过戏,刚才还好好的道具马不知为何忽然在被人向前推时发出了一声巨响,这声巨响让原本刚刚有了点感觉的戴珏瞬间出戏,本该严肃冷峻的表情变成了一个大写的懵逼。
第三次过戏,戴珏顺利说完第一句台词,然而被他cut两次的王宏走神了,没接上。
第四次过戏,还是在往前推道具的时候,戴珏的衣角竟然被掩了进去,只听刺啦一声,那袍子竟然被碾裂了,从袖子那里开了线。
原本剧组里气压就低,罗伟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那刺啦一声一出来,摄影棚里更是死一般寂静。
道具组的助理们憋笑憋得快出内伤了。
有人小声嘀咕,今天真是邪门了,戴珏真是倒霉到姥姥家了。虽然说第一次他自己失误,但是之后的几次,真的是倒霉。
而坐在大后方的百里观萧却仿佛毫无意外,他嘴角一直衔着云淡风轻的笑,微微瞥了一眼身旁憋笑憋到浑身发抖的经纪人先生,眼中的笑意更深。
百里观萧不知道Mike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他心中的天平,早已不再向自己从前的艺人那边倾斜了。自家艺人出了这么大乌龙,他作为最专业的经纪人,竟然在这里笑得像没事人一样。
百里观萧想到这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正刷着微博的手机,如同有预感般淡定地站了起来。而随着他站起来,那边已经气得失语整整一分钟的罗伟忽然忍无可忍地一挥手,说道:“这镜先放放,先来沈子亭那一镜。”他说着用卷成纸筒的剧本指着戴珏数落道:“如果不是认识你,我真以为你是第一次拍戏!你别走,就站在这看你的后辈新人是怎么出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