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煮着吃、蒸着吃、炒着吃,和水做成豆饭吃,现如今闻到这个味道就难受。”
张昭华才知道有的人家真的是拿毛豆当主粮吃的,这东西在这个时代的学名叫“菽”,菽麦饭就是穷人最长吃的东西,无非是毛豆碎麦粒和水煮出来的东西,而“菽水藜藿”这个词就是粗茶淡饭的代称。
看来甜甜家里头生活也不是很好,所以父母才把她送到岳氏这个姑姑家里去,也是知道岳氏在城里过的日子很好,张昭华也奇怪为什么岳氏不帮衬一下家里,问了才知道原来甜甜算是岳氏的远亲,很浅薄的亲缘关系了,岳氏能照拂甜甜,真的已经尽了情分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悠扬的乐声传来,他们三个走出屋去,站在阶上凝神听了一会儿,端哥儿道:“是在吹《南山有台》。”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听着这堂上歌、瑟,堂下笙、磬一齐演奏的《诗经》中的名篇,张昭华也跟着哼唱了一番,端哥儿见她听得入神,凑过来问道:“之前没有听过吗?”
“粮长也唱过几句,”张昭华皱着眉头回忆道:“跟拉大锯似的,哪里有乐工唱的好听。”
说着她转过来,道:“粮长是不是在安排乐工唱曲这事上,费了很多心思?”
端哥儿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之前我爹说已经请了教坊的乐户,但是阿爷说辞了,他要文庙的乐工过来。”
“那便是了。”张昭华道:“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听出什么了吗?”
端哥儿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乐工唱的三首曲子,分别是《鱼丽》、《南有嘉鱼》、《南山有台》,”张昭华道:“先歌《鱼丽》,赞佳肴之丰盛;次歌《南有嘉鱼》,叙宾主绸缪之情;最后歌《南山有台》,极尽祝颂之能事,敬祝宾客万寿无疆,子孙福泽延绵。是这样吗?”
见端哥儿点头,张昭华道:“《鱼丽》、《嘉鱼》只颂了一遍,《南山有台》却颂了三遍,尤其是后面‘邦家之基’、‘邦家之光’、‘民之父母’三句,更是被反复吟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端哥儿道:“因为今日州县的父母官都来了,这是为父母官颂德祝寿。”
张昭华道:“明褒实讽罢了——”
“惟‘德音不已’,故为‘邦家之光’也。惟‘德音是茂’,故为‘邦家之基’也,”张昭华道:“只有有德行的君子,才是国家的柱石和根基。而最后一句‘保艾尔后’,所谓保我子孙黎民,不止于民致富,不止于民之父母也。也就是希望州县官吏不只是于民致富,不止当百姓的父母,更要注重德行的教化。”
见端哥儿还是不明白的样子,张昭华道:“赞美本身是一种负担,祝词本身是一道重压。宾客的高赞,是用架高的方式让一个身处高位者无颜松懈来日、不敢愧对今朝。”
张昭华知道粮长的用意。他是孔孟门人,传承孔子、孟子的教化,州官县官也是孔孟之书教化出来的,却因为上位者对孟子的政令而转变态度,把这次的乡饮酒礼从文庙硬生生挪到乡间,无非就是避免祭祀孟子罢了。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所以并不是有德行的君子,成为邦家之光,而是祝愿你们这些能为民之父母、能为邦家之基的官员,有点德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