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洛容远年纪轻轻就是左前卫副使了,前程不可限量。
爹爹让她跟着三伯父,其实就是让她跟去定州洛家。
虽然方槿桐才是洛容远的亲表妹,但爹爹说了,她只管去,虽然方槿桐才是洛家的外甥女,但她也是跟着唤声姨母的。方槿桐同洛容远未必能看对眼,从前洛容远到方府的时候,她扭到脚,洛容远扶了一把,许是对她有好感的。若是她这趟去,讨好了顾氏也好,得了洛容远另眼青睐也好,没准这洛容远就成四房的女婿了。
那四房就再不必窝在京中,受三房的气了。
这些话,方世平自然不会同方世年说起,只是私底下交待了方槿玉。
方槿玉也见过几回洛容远,只是见着背影似是差不多高矮,又陪着刀,端正立着,想着许是洛容远从定州来借方槿桐父女了,便理了理头发和衣裳,缓步上前:“二哥。”
方如旭和那人同时回过头来。
不是洛容远,方槿玉心中有些失望。
方如旭应了声:“槿玉。”
言罢,转向沈括道:“这是舍妹,方槿玉。”
她也只得挤出一丝笑意。
沈括拱手行礼:“方小姐好。”都是方家的堂姐妹,长得同方家三小姐有几分相似,不过衣裳却明亮了许多,让人瞩目。
方槿玉本不想久待,便福了福身算作回礼,又朝方如旭道:“不打扰二哥同客人说话,我先出府了。”
方如旭应好。
待她离开,沈括才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封来:“侯爷让带给三小姐的。”
沈逸辰?方如旭尴尬笑了笑。
沈括也促狭赔笑。
昨日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
只是对方是三叔的客人,方如旭也不好贸然拒绝,只得先接过,再想着推辞:“这是?”
“‘清风楼’的名帖。”沈括握了握刀,直言道:“侯爷说,三小姐若是不收,就让末将在此自刎了。”
方如旭嘴角皱了抽。
沈括嘴角也抽了抽。
两人又心照不宣得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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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楼’的名帖?”方槿桐将信将疑接了过来,此时清风楼的名帖不说价值连城,就算是千金都有人愿意掷的。
拆开信封,她仔细端详。
清风楼的名帖她看了不说几百次,一百遍起码是有了。
这的的确确是清风楼的名帖,如假包换。
阿梧面露起色:“这下好了,三小姐不用发愁了。”
方槿桐却恼得很:“果然是他偷的!”
肖缝卿没有移目。
清风楼内,席仲绵和萧过都已离场,楼内的观棋者也纷纷结伴离场,只剩下了零零散散几人。
肖挺上前询问:“东家,方才棋歇时,萧二公子让捎句口信给东家,说想单独见见东家。”
肖缝卿抬眸,方槿桐将好从隔断前走过。
他拾起那卷“纪九残局”,上面残留的白玉兰花香便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
“跟去看看,怀安侯府应该没有这个年纪的姑娘。”
肖挺接过,应了声“是,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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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楼,四层。
观棋者已尽数离开,只剩了几个棋童在简单整理。
露台外,萧过负手而立,凭栏远眺,远不如先前对弈时的戾气。
肖缝卿缓步上前,周围的棋童低头问好:“见过东家。”
他颔首莞尔。
“肖挺说你要见我?”肖缝卿走上露台,与萧过并肩。
清风楼在四方街的中央,凭栏望去,可以尽数看到元洲城内精致,恢弘大气。
“肖老板,我想亲自找你道谢。”萧过转身,拱手一拜,“若不是肖老板邀请,席仲绵不会答应在众目睽睽之下同我对弈,我也下不出这盘复棋,为我父亲正名。”
复棋,便是下过的棋,重新再走一次。
二十年前,席仲绵已是北派棋手的宗师,在一场不受瞩目的对弈中,输给了萧父,为挽回颜面,诬赖萧父私藏棋子。那场对弈原本萧父已经胜出了半子,却因私藏棋子作弊而被驱逐,还断了一指。一个棋士的名声一旦坏了,断一根指头同断一双手没有区别,前途已经毁了。
席仲绵是声名赫赫的大国手,而萧父不过一个默默无闻的棋士,有谁会为了一个棋士去得罪大国手?萧父走投无路,只想再次约站席仲绵。结果席仲绵却宣布从此禁手,只授徒,不对弈。萧父连最后为自己正名的机会都没有,于是郁结在心,早早就过世了。
萧过的这局棋,走得便是复棋。
复的是父亲当年同席仲绵的那局棋。
只是,他走得是席仲绵当年的白子,席仲绵走得是当年父亲的黑子。所以开始时,席仲绵并未觉得异常,忽然意识到这是那局复棋时,心中就失了准则。
清风楼的这场对弈,来了棋坛半壁。“南萧北席”的较量,早已被人津津乐道,这场棋局的棋谱,只要有人有心,就会同二十年前的棋谱对比。
对席仲绵来说,一个大国手的声誉远比胜负更重要。失去声誉,他就会失去在棋坛的一切!背负万千骂名,被人不耻。
“萧二公子不必谢我。”肖缝卿嘴角微牵:“我肯帮你,也是我有私心。”
萧过转眸看他:“萧某有一事不明白,凭肖家的势力,肖老板若是想对付席仲绵其实轻而易举,为何非要找我?”
肖缝卿本在凭栏远眺,听到这句,指尖才微微滞住,回眸看他:“对付一个人很容易,不容易的是拿走他最在意的东西。”
肖缝卿垂眸。
再睁眼,目光留在四方街上,穿着一身牙白色男装,一枚素玉簪子束发的方槿桐身上。
稍稍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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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刚过,“仁和”医馆内,四下开始掌灯。
东苑,钟氏坐在临窗的小榻上,抱着岁岁玩布袋玩偶。布袋玩偶是只老虎,模样却憨态可掬,岁岁很是喜欢,一直抱着不肯放。
这是方槿玉昨日买来给岁岁的。听说方槿桐丢了清风楼的名帖,阖府上下都在帮忙找也没寻到,在厢房内怏怏趴了一日,方槿玉别提心情多愉悦。想着既然方槿桐明日无事可做,正好约她去陪岁岁玩,顺便看一看方槿桐那张闷闷不乐的脸。
谁知今日等她拿了新买的布袋玩偶去东苑时,却听说方如旭和方槿桐去清风楼了,她还楞了许久。岁岁却喜欢这个布袋老虎得很,她就在钟氏这里玩了一日。
黄昏过后,苑里来人说二公子和三小姐回府了,要来看小少爷。
不仅人来了,还买了风车和拨浪鼓来,岁岁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
小孩子又贪心。
怀中抱着布袋老虎,手里拽着拨浪鼓,还嚷着让钟氏给他转着风车玩。总之,嘴里呵呵笑着,还朝方槿玉几人牙牙学语,连心不在焉的方槿玉都逗乐了。
隔了不久,岁岁饿了,奶娘抱了走。
几人就在屋内陪钟氏说起话来。
钟氏会下棋,偶尔也会看棋谱,听说今日是南北两大国手的对弈,便问起方槿桐清风楼里的见闻。
方槿桐就捡了重点说,譬如席老先生执黑子,萧过执白子,萧过下得果敢,席老先生到后来稍稍有些力有不逮之类,最后席老先生险胜了半枚棋子。
说到后来,方如海回了苑中。
钟氏起身接了他手中的外袍,随意闲话了两句。方如海听他们在说今日清风楼的事,也加入进来。说今日城中都在议论这场对弈,这场对弈本身就有看头,除了是南北两派的角逐之外,还有就是席老已经封棋了,能和萧过对弈其实出乎圈内人的意料。再者棋局下得很精彩,一波三折,先是席老占上风,紧接着被萧过逼平,最后险中求胜。
元洲城算北派,席大国手是北派巅峰,他胜了整个元洲城都面上有光,是福地。
有称赞的,也自然有诟病的,也有人说萧过分明胸有成竹,最后不知晓什么缘由让了半子给席老,许是看他老人家气色不好之类。
总归,这一场举世瞩目的对弈落幕,元洲城也算在棋坛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
回到西厢房,方槿桐辗转反侧。
席仲绵的棋谱她都看过,大热的,冷门的,甚至坊间出售的冒名的。
今日这局棋,她总觉得在何处见到过,似是就是席仲绵过往的棋谱之一。从东苑回来,她翻了好几本,一直没有找到,夜深了,才熄灯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