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道:“大人……”
袁恕己道:“不过,本官也不会这样轻易就相信你,你到底……是不是真如你自己所说,横竖来日方长,路遥知马力而日久见人心,自会有所验证。”
阿弦正觉着这句话有些古怪,袁恕己道:“好了。言归正传,就说说小丽花这案子罢了。”
当即袁恕己将王甯安招供,张秦两家各有对策等情说了,道:“张家的人这么快赶去曹家,不消说是府衙里有人通风报信。他们也是有恃无恐,知道本官初来乍到,政令不行,所以要跟我对着干。”
阿弦毕竟也在县衙当差,当然知道这情:“大人……将如何对待?”
“我要如何对待么……”袁恕己不答反问:“你可知道,我原先在军中,他们都叫我什么?”
阿弦问道:“不知是什么?”
袁恕己却忽地带邪一笑:“你既然能通鬼神,如何还问我?不如你猜到的时候,过来告诉我。”
阿弦哑然。
袁恕己道:“夜长梦多,偏我也不是个有耐性的,故而我会如何应对,今日就见分晓。”
此时日影偏斜,黄昏时分,风中残存的日暖飞速消逝,渐渐地换作一种刀锋似的凛冽寒意。
内堂有脚步声传来,是那老大夫来报:“大人,老夫方才对那孩子施了针灸之术,那孩子已经醒了,勉强吃了两口汤药,应会有片刻清醒。”
袁恕己起身望内,走了两步,回头道:“还不跟上?”
三人重回内堂,床上小典仍是躺着,双眼却幽幽地微睁开,听见有脚步声,眼珠轻轻转动,当看见阿弦的时候,眼睛方又睁大了些。
袁恕己来至床前,还未发问。小典望着阿弦道:“你是……是……”
阿弦不知他要对自己说什么,便道:“小典,这位是新任的刺史大人,你遭遇了什么,有什么冤屈,只管告诉刺史大人,他会为你做主的。”
少年望着她,眼睛里很快升起一层泪雾,却仍是紧闭双唇。
阿弦唤道:“小典?”
他挣扎着,转头看向阿弦道:“姐姐……”
阿弦微震,袁恕己回过头来。
只听小典问道:“我姐姐……我姐姐她怎么样了?”
阿弦听是问的小丽花,却无法回答。
小典看着她的表情,嘴角抽搐,泪已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忽然他哭叫:“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说我乖的话,就会让我去见姐姐,我已经尽力不哭不闹,为什么还是见不到姐姐?”
阿弦上前,却又后退,她转开头去,无法再看少年悲怆失态的模样。
因过于激动,小典忽然大咳起来,瘦弱单薄的身子蜷曲抽搐,老大夫忙上前扶住,又欲喂他汤药。
小典颤抖着手将药碗推开,双眼里却是绝望:“我就知道,怪不得他们说……没有人、没有人能……”
袁恕己问:“能怎么?”
小典道:“能治、治得了他们,县城的官,甚至往上的大人们,都、都不……”
袁恕己眨了眨眼,忽然道:“这样,不如我们打个赌:只要你能活下来,我就能将这帮人治罪,他们一个都逃不脱。你想不想看见他们的下场?”
小典定定地望着他,不知是不是该相信这个人的话。
阿弦在旁看着袁恕己,她不知道这位新任刺史对这案子到底有何把握,要知道这会儿桐县许多双眼睛都盯着,这俨然已经不是一件案子,而是一场角力,人人都在期待,想看看新刺史在这场跟本地势力的较量中,会败下阵来还是……异军突起?
曹廉年虽来至府衙,袁恕己询问了一番后,便仍放他回府。
一来根据王甯安的招供,曹廉年并未牵扯其中,二来按照阿弦所说,曹廉年并不知井内有人之事,否则的话,在阿弦要去花园之时他便早该警觉,又怎会极为配合地派小厮下去捞人?
至于小典为何竟会在曹府井内,小典已又陷入昏迷,袁恕己又传王甯安详加审讯,王甯安却坚称一无所知。
金乌西坠,桐县的城门官正指挥小兵们关闭城门,忽然闻听马蹄声如霹雷,众人着慌,忙到城上查看,却见前方官道上有一队人马,正席卷而来,粗略看去,竟不下百人。
因靠近边界,战事不断,最近才略消停了些,乍然见有队伍出现,夜幕中更有些看不清旗帜,吓得这些人急急忙忙地欲关闭城门。
忽见城楼下一人飞马先行来到,扬手一招亮出令牌:“我乃刺史袁大人手下将官,奉命出城调兵剿匪,快些大开城门,迟些儿的话要你性命!”
府衙书房,灯影下,闭眸静坐的袁恕己忽地睁开双眼,在他面前的书桌上,平放着的斩寇剑竟在微微颤动,灯光映在剑鞘那古朴的花纹上,透出几分迷离肃杀。
其实不是剑在颤动,而是马蹄踏在冰冷铁硬的青石地上震动发声。
袁恕己嘴角挑起,抬手慢慢地握住宝剑,他所等的人终于到了。
与此同时,府衙后宅,抱臂坐在小典床前守候的阿弦也缓缓睁开双眼。
在她旁边,陷入昏睡中的小典正喃喃低语。
他的声音含糊沙哑,反复几次之后,阿弦才勉强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