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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清雅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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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阿弦忙道:“捕头要说什么?”

    陆芳道:“虽然从县衙调去府衙,看着十分风光。但……这刺史大人到底是行伍出身,你瞧他在咱们这里的雷霆手段,就知道是个不凡之人,你好生应对着,如果能应答妥当,当然是好,但如果遇到难为的地方……你忍不得就不用再忍,不当差也未必不能活,以后我会再替你想法儿。”

    阿弦听出他的提醒关切之意,便道:“是,我都记住了,多谢捕头。”

    陆芳叹了口气,将转身的时候忽地问道:“对了,有一件事儿我一直都没问你,你怎么忽然摘了眼罩了?“

    阿弦道:“那天我掉下雪谷的时候跌了一下,这只眼睛忽然就好了,所以就没有再戴那个。”

    陆芳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也是合着缘分。”

    两人且说且行,不多时来到府衙,门上入内相报,又等了一刻钟,才传了入内。

    到了正厅,袁恕己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对陆芳道:“陆捕头办事谨慎妥帖,有劳啦。”

    陆芳道:“大人有令,义不容辞。”

    袁恕己道:“既然陆捕头来了,正好儿我也有一件事,这几日我看本县的卷宗,发现有几件陈年旧案,搁置未解,前日还有来府衙鸣冤的,我已经派人记录,待会儿陆捕头出去接洽一下,尽快将案情查明。”

    陆芳手心捏汗,亲自送阿弦过来,一则是想看袁恕己的用意,二来却也是殷勤之意,不想居然正好撞上,当即只得答应。

    陆芳心事重重,只对阿弦使了个眼色,自转身退下。

    阿弦回头打量的功夫,袁恕己道:“你们这位陆捕头倒是很会做事,居然还亲自送你过来,也不知是要当保镖呢,还是当探子。”

    阿弦不便接话,就只垂头听着。

    袁恕己道:“怎么一脸如丧考妣,难道到府衙来当差,你不情愿?”

    阿弦道:“大人说笑了。”

    袁恕己笑笑,双眼瞄着她,居然忘了手上的公文。

    耳畔却又响起苏柄临的话:“让十八子去长安。”

    这会儿回想起来,这句话兀自在心底掀动惊涛骇浪。

    苍老威严的声音继续说道:“袁大人,老夫就同你打一个赌,只要送十八子去长安,一切就可以水落石出。”

    袁恕己道:“我……不太明白。”

    苏柄临道:“这少年天赋异禀,若去长安,一来可以凭借他的天生之能,查明昔日之事,如果证明真的跟武皇后无关,那么老夫之前对她的种种揣测实属恶意无辜,以后朝堂如何波澜诡谲,老夫都不再理会。但若当真安定思公主死于她的生母手中,那么如此豺狼兽性之人,休说是其他,连成为李唐的皇后都是玷辱!”

    袁恕己喉头一动,冷却的紫/阳陈茶实在苦涩难以入喉,可他仍旧又握着杯子,吃了一口。

    就犹如明知是鸩酒有毒,却还要吃一口润喉。

    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着他,袁恕己这样跋扈自傲的人,居然有一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只待捕的猎物。

    苏柄临道:“让十八子去查明所有,只要他肯去长安,老夫断言事情定能真相大白。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在,也免了李唐老臣旧部们再肆意妄为做出更多错乱之事,波及更多无辜之人。”

    沉默,袁恕己忍不住胸口翻滚的话:“老将军虽然说是让十八子去长安查明昔日深宫秘事,但,在老将军心目中,只怕早有真相,老将军认定了安定思公主是被其生母武皇后所杀!所以老将军才急欲让十八子前去,只想借他的手,铲除当今皇后罢了。”

    苏柄临会意一笑:“不错,我正是认定了她不配当李唐皇后!也是杜绝以后牝鸡司晨颠覆朝纲的可能……更加扫除了袁大人将来在朝堂上会面对的阴霾。难道不是一举几得之事么?”

    最后苏柄临问:“袁大人,你要不要跟老夫打这个赌?”

    如今人就在跟前儿,袁恕己同样也在问自己这句。

    就在袁恕己扪心自问的时候,阿弦也正在徘徊思忖。

    从心而说她不想被调到府衙来,如果刺史不是袁恕己倒也罢了,但偏偏是他,如果阿弦并未看见有关他的那些场景就罢了,但偏偏看见。

    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告诉还是不告诉。——如果不必看见袁恕己,或许她可以自欺欺人将那些场景深埋心底,但如今偏又被调来朝夕相处,每次面对他的脸,都要难以避免地心惊肉跳,有些话在嘴角滚动,又不敢轻易出口。

    这两人两两相对,各怀心事。

    门外那棵老松树在阳光下舒展着英伟身姿,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厅内两人,几只肥嘟嘟的褐色雀儿在松针间跳来跃去,自得其乐。

    忽然——

    “大人,我有个问题……”

    “我想问你一件事……”

    两个人不约而同,几乎同时开口。

    阿弦惊讶地看着袁恕己,而后者也意外地盯着她。

    “你想问什么?”这次,袁恕己先开口问。

    阿弦咽了口唾沫:“大人想问我何事?大人先问好了。”

    袁恕己笑道:“不,你先。”

    他们两人所问对方的,都是难以启齿之事,阿弦很想再把这球踢回去,能缓一时是一时,只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

    举手抓了抓额头,阿弦问道:“我想问大人,如果……一件事的结局并非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该当如何?”

    这句话问的甚是含糊,但也是她斟酌之后才竭力挤出的。

    袁恕己目光微变:“那当然是……尽力改变,让他成为自己所想的那样。”

    阿弦道:“大人,有时候运数不是说改就改的。”

    袁恕己惊心:“你指的是什么?”

    他的口吻有些冷厉,阿弦噤声。

    片刻,袁恕己迟疑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阿弦心虚,声音更小了几分:“大人指的又是什么?”

    这尴尬而诡异的一刻,两个人心意不同,但所问所谈,却似有奇异的相通之处。

    袁恕己指的是苏柄临所说,送阿弦去长安查明那深宫秘事。

    而阿弦说的是袁恕己的命运走向。

    袁恕己疑心,以阿弦的通鬼神之能,或许已经“预知”,而阿弦却以为袁恕己猜到自己指的是他的命。

    “啪”地一声,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静,是袁恕己一掌拍在桌上:“罢了!我说的是跟苏老将军有关,你呢?”

    阿弦的魂儿正有些飘荡,闻言才定神:“苏老将军的何事?”

    袁恕己眨了眨眼:“没什么,那你继续说。”

    阿弦莫名,只得勉为其难又说:“倘若我跟大人说,我知道一个人……他会遇到很可怕的事,那么我该不该提醒他?”

    袁恕己道:“有多可怕?”

    阿弦眼前忽地又出现那诡异可怖的一幕,血沫喷涌而出,她几乎要掩住双目,脱口道:“他会死,会惨死。”

    袁恕己问道:“你指的是谁?”

    阿弦道:“我只是问大人该如何处置。”

    袁恕己笑道:“人皆会死,又有何可怕,如果那人是你至爱亲朋,那当然不该坐视,或许……告诉就不必了,免得人不信,反疑你不安好心。适当提醒那人注意倒是可以的。”

    阿弦道:“如果……如果我所做都没有用呢?”

    袁恕己道:“尽你所能,就算无用也是无悔。”大概是看阿弦的脸色惊迷过甚,袁恕己笑道:“傻孩子,给你打个比方,如果有人想杀了你,你要伸长脖子给他杀?还是要尽力反抗?我虽不知你说的人是谁,但是你所谓的‘命’,其实就像是那要杀你的人,不管如何,当然也要竭力反抗,你又不是那襁褓中的婴孩儿无能为力,再者说,就算是襁褓中的婴孩儿,也该懂啼哭几声。”

    得了他的回答,阿弦正似有了头绪,只是那颗心还未松懈半分,忽然又听见袁恕己最后那句话,不知怎地,喉头像是被什么掐住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起初以为是自己错觉,但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脸也飞快地被憋得紫涨起来。

    袁恕己笑着说罢,正在思忖这番对话的意思……就算是将这番话套放在苏柄临的提议上,也似浑然天成。

    如此玄妙,两人明明说的不是一件事,答案却似能通用。

    一瞬失神,他未曾留意阿弦,等听见异动,抬眸却见阿弦举手握着脖子,张着口,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似的,眼中已经涌出泪花。

    袁恕己一惊非浅,忙起身跃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

    阿弦表情十分痛苦,被袁恕己厉声喝问,才似清醒过来,她猛然俯身,呛咳起来。

    袁恕己惊疑非常,手拢在她的肩头,想按住她却又不敢用力,头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阿弦大口呼吸,如溺水之人才被拉扯上岸。

    袁恕己咬了咬牙,扶着她在旁边坐下,又在她背上轻轻地抚了两下:“别动,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他迈步往门口走去。

    阿弦微微一颤。

    就在袁恕己想去叫人之时,阿弦慢慢站起,她回头望着青年,嗓音因剧烈地咳嗽而更加沙哑:“苏老将军……为什么要我去长安?”

    袁恕己戛然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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