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接到那小太监的急禀后, 起初本想让人赶紧把太平叫回来, 但是转念一想, 却只道:“既然公主想去梁侯府,那就让她去吧, 你们跟紧些, 不许有任何闪失。”
原来武后本绝顶聪明, 又深窥人心,她知道是因为前些日子把武三思痛骂了那一顿后, 武三思难免惶恐不安, 所以才故意讨好太平。
倘若执意让太平回来, 只怕武三思心里会不大受用。
想到今日在宴席上贺兰氏一声咳嗽、武三思便改口不再跟敏之斗气之举, 武后即刻改变了主意。
毕竟对武后而言, 武三思虽然会犯蠢,但到底是个可用之人,有些事还得他去做。
偶然的敲打当然是必要的,但是最好不要彻底凉了他的心。
且说敏之同杨氏告退出宫,在丹凤门口不见了阿弦,其他的侍从将阿弦随着太平公主去了梁侯府一事说明,敏之不置可否。
只上了车后, 敏之看着对面的杨氏道:“你倒是替我做起主来了?谁给你的胆子?”
杨氏垂着眼皮静静说道:“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 莫非王臣, 莫说是要一个仆人而已, 就算娘娘想要那个人的命,殿下又能如何?”
敏之的眼神冷冷地:“你说什么?你说我无能为力?”
杨氏不疾不徐道:“殿下当然可以阻止,只要殿下执意不肯,娘娘当然会卖殿下的面子,又顾及亲戚臣子的情分,不至于同您撕破脸,但是这样小的要求殿下都拒绝,娘娘还有什么大事可指望殿下的?只怕会寒了娘娘的心。”
敏之道:“寒了她的心?那又如何?”
杨氏笑了笑。
敏之察觉那笑里有些轻慢意味,心头一股火起,敏之欺身上前,将杨氏下颌一捏:“你笑什么?”
杨氏并不慌张,只道:“我只是笑殿下这般年纪,却仍如此孩儿气,就算您否认,但是不管是杨家还是武家,所有的荣耀与权势来自于谁,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敏之咬牙切齿道:“我想你是忘了,我姓贺兰。”
杨氏道:“您是姓贺兰,但您的身体里也流着武姓的血。何况,殿下已经被赐姓为武了,这本是莫大荣耀。”
“你闭嘴!”敏之大怒,手上用力,“什么荣耀,对我而言,只是耻辱!”
杨氏忍痛道:“殿下、你弄疼我了。”
敏之眼神闪烁:“这就弄疼了?”他忽然举手,将杨氏的裙子用力扯裂。
杨尚色变,知道他要做什么:“殿下,这是在车上!”
敏之喘道:“那又如何?”
杨尚紧闭双唇,不再言语。
敏之倾身,又道:“你给我听好了!我的人要如何去留,自有我来决定,仅此一次,以后不许你再自作主张!不然的话……”
车驾停在梁侯府门前。
武三思翻身下马,站在车边儿亲手做搀扶状,口中道:“太平小心些。”
太平从车内下来,阿弦也翻身下马。
与此同时,在远处盯着梁侯府的大理寺的差官惊道:“那女孩子是谁?好像是太平公主殿下。”
另一个说道:“等等,怎么好像还有十八弟?”
两人静看的当儿,就见武三思陪着太平,阿弦跟在身侧,三人一块儿进府去了。
差官道:“有些不对,我在这里盯着,你快些回去禀告少卿。”
另一人答应,急急地转回大理寺。
大理寺中,袁恕己因想再查梁侯府,才将这想法儿跟大理寺卿说明,便遭到了意料之中的断然回绝。
大理寺卿叹道:“上次无功而返,梁侯已经参了我一本,幸而陛下圣明,并未计较,他毕竟是皇亲,你若是再来一次,连圣上的脸都有些挂不住了,还是不要惹事。”
袁恕己道:“我有可靠线报,梁侯府内有密室,宋牢头就是在密室里被害的,上回因不知密室所在才毫无收获,这次我已知道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大理寺卿意外:“你知道了?是从哪里得到的线报,可靠么?”
袁恕己道:“我以项上人头担保,万分可靠。”
大理寺卿思忖道:“那密报的人呢?如此知情,是梁侯府的什么人?”
袁恕己道:“并非侯府之人,只是我不便说出她是谁,请大人见谅。”
大理寺卿斜视,有些怀疑袁恕己会不会是想搜查梁侯府,所以故意编出了一个借口。
大理寺卿道:“少卿,你要么告诉我是谁给的密报,让我一见此人,要么就按下此事,不要无事生非。”
袁恕己见他态度坚决,无法劝服,只好退了出来。
又寻思了会儿,便叫吴成:“上次我叫你们查访梁侯府有什么异动,尤其是人员变更,记得是说有个叫张四的好像最近不见了?”
吴成道:“是,当时底下人访查了梁侯府周围的那些酒馆赌场地方,梁侯府的确曾有个当差的唤作张四,人称张四哥,正是在前段日子忽然不见踪影的。”
袁恕己拧眉:“多派些人手,查明这人下落,一定要将此人找到。”
吴成前脚刚走,那负责在梁侯府盯梢的差官回来了,将发现阿弦同太平公主一块儿入府之事禀明。
袁恕己霍然起身:“小弦子怎么会跟公主一道儿?”
差官道:“今日周国公携夫人进宫,十八弟是随从的,大概是公主出宫的时候叫上了他,是以才同路。”
袁恕己皱眉,心里竟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尤其是想到之前跟阿弦的私谈。
让那差官仍回去紧紧盯着,袁恕己心道:“我曾同小弦子说起不知该如何再进梁侯府搜查,她……她总不会记在心上了吧。如今陪公主前往,到底是偶然之举,还是有心为之?”越想越觉着不安。
梁侯府。
太平道:“到底有什么有趣好玩的东西?可不要骗我。”
武三思笑道:“我怎么敢骗公主呢?看了你就知道。”
这话倒非虚言,因武后之故,武三思在朝中地位殊然,有许多想攀龙附凤者,不免曲意结交,时常会送些奢华珍奇的宝物给武三思,除了那些价值连城之物外,当然还有些奇技淫巧的小玩意儿,武三思藏了不少。
阿弦跟在身后,边走边四处打量,正太平回头道:“小弦子,等会儿看看有什么着实好玩儿的,你看中什么,我让梁侯送你。”
阿弦道:“这个却是不敢。”
武三思假意笑道:“既然公主这么说了,你也不用客套,我并非吝啬之人,看中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他故意投其所好,果然太平十分高兴:“堂哥,你原来不像是别人说的那样吝啬嘛。”
武三思脸上笑容一僵,继而若无其事道:“我对别人也许是吝啬的,可是对公主当然是毫无保留。”
太平道:“那我先多谢啦!”
武三思将太平跟阿弦引至书房之中,拿了些点心果子给她,自己又从多宝阁上取了一物下来,只有半臂之高,套着锦缎衣裙,涂红抹绿,眉目宛然,竟是个美人。
只凑近了细看,才发现美人似是木头雕刻而成。
太平笑道:“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出奇的?”
武三思道:“这叫劝酒美人儿,她会自动给宴席之上的客人敬酒。”
太平吃惊道:“这是木头的,怎么会敬酒?你让她敬一个我看看。”
“殿下不必着急。”
武三思将柜子里的酒壶杯盏取出,命丫鬟把酒壶灌满,又将木美人身上的机关扳下。
果然这美人自己动了起来,手持酒壶上前,将太平跟前儿的酒盏徐徐倒满,竟是分毫不差,一时之间酒气四溢。
书房里鸦雀无声,太平看的目瞪口呆,连阿弦也忍不住看直双眼。
武三思略觉得意,笑道:“殿下觉着如何?”
太平才拍手道:“世间竟有这等奇物?若非亲眼所见,我必然是不能信的。”
武三思笑,太平凑近了打量,又道:“可惜今日宴会上并未拿出此物,不然的话岂不是增添许多乐趣?梁侯,既然有这种好东西,你怎不进献?”
武三思忙道:“这物虽然有趣,我也有呈献之意,只是担心娘娘骂我不务正业,心思用歪,所以不敢。”
太平点头道:“这个实在是好,你哪里得来的?我也想要。”
武三思也甚是心爱此物,但为了前途命运,自当忍痛割爱,便笑道:“这是洛阳一个能人制作,天底下只有这一个被我收藏,若公主真心喜爱,我送给你就是了。”
武三思哄人的本事一流,果然太平乐不思蜀,喜不自禁。
阿弦随着看了片刻,见太平兴浓,武三思有倾心相陪,阿弦便悄然退了出来。
她站在门口打量片刻,便凭着梦中所见,择了一个方向而去,不多时,眼见一个月门,看着眼熟,隐约可见里头花枝掩映,可见正是花园。
阿弦正要入内看一眼,耳畔忽然听见吱吱声响,她猛然止步定睛看时,却惊见一只黑色的老鼠,口中衔着不知什么,从花园门处鬼鬼祟祟地爬了出来,沿墙而走。
阿弦深吸一口气,见左右无人,便忙跟上那老鼠。
那鼠在前方,有墙则沿着墙根,又不时地转弯过门,所走之路径,跟阿弦昨夜梦中所见竟一毫不差。
阿弦越跟越是紧张,终于那老鼠爬上石板桥,过了桥后便一头扎进了假山洞内。
阿弦正也要跟着过桥,忽然听到有说话声响起。
她以为有人来到,怕暴露行踪,忙三步两步过桥,藏身在假山石洞内。
低低切切地声响从桥下碧油油地水面飘来,一人道:“大理寺的人是跟我们侯爷卯上了,这已经多少天了,居然还是不肯退走。”
另一人道:“都是那新来的姓袁的,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他迟早是要倒大霉的。”
“听说这姓袁的原先在豳州的时候,差点儿把那里的天给翻过来,却不能太小看他……”
“呸,豳州是个什么地方,耗子屎大小一块地儿,又天高皇帝远的无人管得住他,但如今是在二圣眼皮底下,他还敢怎么样?我们爷可是天后的嫡亲侄儿!”
“且慢,我看侯爷这次也甚是谨慎,你不见把张四哥等都打发回渭县老家去了?”
“是打发回去了呢,还是被咔嚓……”最后这句,声音里透着惧意。
声音渐渐远去,阿弦心想:“又提到这张四哥,可见是个关键人物,原来他的老家是渭县,回头记得要跟袁少卿说说。”
正打定主意,耳畔有听到吱吱声响。阿弦回过神来,才要循声而去,却见这山洞内黑黢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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