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声,丘神勣笑道:“好了,不说这些没趣的。不过……我倒是有句话想提醒两位,如今魏国夫人是陛下身边第一宠信之人,且夫人又极重视家族亲情,曾说过身边儿没有亲人甚觉凄惶,两位此刻回京正是时候,若为夫人的左膀右臂,岂不是大有可为?”
二武对视一眼:“其实我们从外回来,也带了些本地特产,正好儿献给魏国夫人。”
丘神勣大喜:“夫人见了,必当欢喜,若两位趁着夫人高兴的时候再提留京之时,就如同亲自求了陛下一样,一定大事可成。”
原来武惟良跟武怀运,当初就如同武元庆武元爽般,在武媚未曾成为皇后前,对武后跟杨氏多有欺凌,所以之前被一块儿发配似的送到边远地方为官。
总算熬到回京,可一想到跟武后情分单薄,前途渺茫,两人才在酒馆内借酒浇愁,又借酒发疯惹出事来。
如今得了丘神勣的指点,两人的眼前才似又见光明。
送了丘神勣去后,武家兄弟商议,武惟良道:“这么说来,如今是阿月得势,倒也甚好,阿月不像是皇后……她年纪又小,我们多哄几句,不愁她不会乖乖听话。”
武怀运道:“说的是,阿月如果做了皇后,我们才算真的得势呢!比那个狠手毒心六亲不认的贱人强上百倍。”
武惟良为人谨慎,同武怀运商议一场,当夜便亲去梁侯府走了一遭儿,向梁侯武三思打听如今朝中宫内的情形如何。
果然武三思所说也跟丘神勣的话大同小异,都是说如今魏国夫人几乎只手遮天,而高宗也每每有废后另立之意。
武惟良又问梁侯先前跟大理寺撕咬之事,武三思叹道:“我本去求皇后救命,谁知她并不理睬,还骂我愚不可及,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无意中跟魏国夫人说起来,谁知她竟是个极好的,在陛下面前为我辩解,也多亏了是她,我才保安然无事。”
两人信以为真,心思活络。
次日立刻换了鲜亮衣裳,带了礼物,进宫拜见魏国夫人贺兰氏。
且说这日一大早敏之起身,便有下人来报,说那只绿孔雀不肯进食,恹恹地似是病了。
敏之踱到后院看了半晌,叫去请大夫,然而孔雀毕竟是稀罕之物,大夫又对此毫无研究,因此也说不出究竟如何。
还是杨尚出来看过,道:“许是因为天热,这孔雀又满身羽毛,自是没什么食欲。不如拿些冰来给它降一降温试试看。”
敏之便叫人拿冰来,围堆在孔雀周围,果然过了片刻,孔雀逐渐恢复精神,也终于肯啄食走动了。
敏之看着那只探头缩颈的孔雀,笑道:“这畜生,一块儿冰价值千金,如今都堆在你身上,你比人还受用呢。”
杨尚见他簇新衣着:“殿下是要出门?不知去往哪里?”
敏之其实是想进宫去看望贺兰氏的,毕竟上次争吵打了她一巴掌后,两人彼此隔阂,再未碰面。
骨血相关,敏之到底放心不下,便想出了一个主意,想借口去见太平的机会探一探贺兰氏如何。
可杨尚聪明,敏之便滴水不漏,只道:“我去看看我的跟班儿在户部混的如何。”
不等杨尚反应,敏之已转身往外。
出了国公府,敏之策马往大明宫方向而去,走到半路,忽然想起的确太久没见阿弦——这数日他沉溺在新婚燕尔胡天胡地之中,加上是许圉师要人,是以敏之也懒得去探,如今心血来潮,便中途拐弯。
谁知到户部门上一问,才知道阿弦今日随着主事出外办差,不在部里。
敏之无法,便仍翻身上马,得得又行,很快丹凤门在望,却见门内有几道身影,如热火上的蚂蚁般窜来跑去。
敏之不知究竟,侍从会意,上前问道:“公公,莫不是宫里有事?”
被唤住的那宦官一抬头看见敏之,面无人色:“周、周国公……”
敏之道:“你慌张什么?”
宦官倒退一步,不敢做声,敏之的心弦也渐渐绷紧:“还不回话!”
宦官才道:“听、听人说……内殿出事了,像是、像是魏国夫人……”
敏之脸色立变,眼睛直直地看着丹凤门里,他似憋着口气,挥鞭用力一抽马背,白马如离弦之箭长嘶一声跃入宫门!
在宫人们的惊呼声中,敏之打马奔雷般往大明宫冲去!
就在骚乱初生之时,含元殿内,武后正在召见一人。
她坐在案后,望着丹墀前的那人,雍容而笑:“之前本来想,你从羁縻州回来后,便请示陛下,升你的官职,谁知事情有变,幸而你全身而退,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崔晔垂手而立:“臣有负二圣信任,心中有愧。”
武后道:“这个并不怪你,你我皆心知肚明,若背后无人调拨弄鬼,钦差一行何至于全军覆灭,我必会剿除不系舟全员,报此血仇。”
崔晔拱手做了个揖:“多谢二圣开恩。”
武后又带笑道:“先前你记忆有损,身体亏耗,不宜过于劳累。如今一切安然,昨日我已经请示陛下,已经拟好旨意。”
崔晔抬头,正觉意外,武后忽然正色道:“传陛下口谕,崔晔接旨。”
忙拱手垂头静候:“臣在。”
武后肃然沉声道:“传朕口谕,迁崔天官为凤阁舍人,升吏部侍郎,钦此。”
崔晔怔然,继而跪地道:“臣接旨,吾皇万岁。”
武后微微一笑,凝视他跪地之态,手指在桌上轻轻抚过,半晌才道:“崔卿平身。”
崔晔这才重又站起身来。
武后道:“好了,正事已了。崔卿可愿同我说说私事?”
崔晔双眼透出疑惑之色:“皇后指的是?”
武后轻描淡写道:“前日夫人进宫陪伴太平,我心甚慰,夫人兰心蕙质,温柔贤淑,实在是太平的良师益友。只不过……毕竟人无完人,尤其是聪明人,一旦钻了牛角,常常有九死不悔的气质。”
崔晔见她忽然提到烟年,略觉意外:“拙荆可有冒犯之处?”
“不不,我只是忽然心生感慨而已,”武后笑赞道,“夫人的容貌才情,都是天下无双,真当得起那一句‘我见尤怜,何况老奴’……哈。”
崔晔却毫无松懈之意,他深知武后绝不是无缘无故跟他闲谈家常,既然提到烟年,必有缘故。
武后见他思忖不语,手指在桌上一敲,忽又道:“我忽然想起当初在太宗面前驯马的那一节旧事,这件事崔卿只怕也烂熟于胸?”
当初武后还是太宗才人的时候,驯烈马的三步论,天下皆知。
崔晔只仍旧不懂她为何在此时提起这件事。
武后瞥着他,淡淡道:“皮鞭,铁锤,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铁锤锤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
她的口吻虽似平静无波,却仿佛一股肃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崔晔蹙眉而听,忽然想通什么似的,猛抬头看向武后。
目光相对,武后道:“不知崔卿觉着,我这法子如何?”
崔晔竟无法回答!
忽然这一刻,牛公公从殿外慌里慌张地奔了进来,跪地道:“娘娘,了不得!快去蓬莱宫看看吧,魏国夫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