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晚上怎么会想到坐校车?”叶唯问,“父母没来吗?”
纪衍答:“他们有事。”
“这样啊。”叶唯不是个会聊天的人,她问完后就发觉没什么话可以说了。风声袭到耳边,她在努力想。
叶唯的帆布鞋起了细小的声,她说:“昨天的跳高比赛上,你很厉害。”
“是吗?”
叶唯赶紧解释:“就是很给我们班级长脸。”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但是话还是要说的。
叶唯的家在南面,纪衍的家在北面。走到了十字路口便要分开了。叶唯转身,尚未迈出步子。
纪衍突然叫住她:“叶唯。”
叶唯的脚步收了回来,她感觉到书包带子被拉住了。纪衍将她的书包带子轻轻一拉,松开了。
叶唯问:“怎么了?”
纪衍没有回答,叶唯一愣,这回,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她知道纪衍有强迫症,喜欢偶数。
纪衍又一次抓住叶唯的书包带子,然后松开。如此反复,他们抓住了渐沉的夜色,也抓住了细微的灯光。
两次动作结束后,纪衍才开口告诉了叶唯原因:“你是不是忘记和你的老师说再见了?”
叶唯呆了呆,忽的笑了,她的笑明媚得像一抹阳光,真实又纯粹:“纪老师,再见。”
“嗯,乖。”
告了别后,叶唯转身走了。纪衍在原地站了一会,望着她的背影。叶唯在前面拐了个弯,消失了。
纪衍记得很清楚,曾经在这条路上发生过的事情。那时纪衍在上初中,得知自己的强迫症已有一段时间。
因为父母的嘱咐,纪衍必须时时刻刻在别人面前伪装“他很正常”。他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够完美”。
这反而令他的强迫症更加严重了。
那是一个夜晚。
夜自修放学后,纪衍下了公车,走进小区。他一个人在路上走,月光雪白,空气闷塞。
前方有个女生,穿着善仪中学的校服,马尾扎得很高。身子很瘦,声音很轻,她的一切都像是轻描淡写。
头顶挂着明净的月,底下有着一个少女。一幅白描,如她一般,简单干净。
纪衍看到那个女孩拨通电话,她把手机放在耳边。情绪不好,纪衍的步子也慢,他听到了那段对话。
“邵彤,夜自修的时候你没来。”女生问,“你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人叫邵彤,是她的朋友。
这是两个女孩之间的普通对话,纪衍这么想。
“你有心事,很想告诉一个人。”女生慢慢重复了一遍邵彤的话。
纪衍的脚步一滞。他的心里也憋了一些事,他不想听父母的话,整日以完美为目标。
他很累。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不会有,也不存在。
“如果你想说,一定要跟他讲。”女生说,“不管结果怎么样,起码你努力过了。”
纪衍站在原地呆住。他很想告诉父母,他不想再对别人隐瞒强迫症这件事了。不管结果如何,他想尝试开一次口。
女生的话在纪衍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细小的种子。好似在黑漆漆的夜里,擦了一根小小的火柴。
火苗燃烧起来,洁净、明澈的火焰。风扑簌簌地吹呀,但那点火怎么都灭不了。
女生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看去。她转身的时候,纪衍往暗处退了几步。她没看清纪衍的脸。
纪衍看清楚了她的脸,那个女孩是叶唯。
那是漫长夜晚里的短短一瞬。
却改变了纪衍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