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周围成双成对的同学,忍住想回班的冲动,径直一个人去买了午餐,然后端着找位置坐下。
当他正准备上二楼的时候,却听见他们对自己的嘲讽。
“喂,是他吗?”二楼楼梯上正有人端着餐盘下来,偏过头对旁边人问了句话,居高临下俯视了季如安一眼,眼神怪异。
“是他,学校都传遍了啊,同学把他照片传给我看了,认不了错的,长得还挺帅的,不知道怎么做那种事。”那位同学摇了摇头,啧啧感叹,“你不觉得吗?”
“你什么品味。”另一个人撇撇嘴,嫌弃地说了句:“你觉得他帅,还不如去看马的肛.门,我为什么要觉得一个肛.门长得帅。”
“哈哈哈哈,还是你厉害。”几个同伴闻言笑得开怀,完全不顾他们言谈中的主人就在旁边。
季如安捏紧了餐盘,心中气恼不已,想当初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经历?都是他欺负别人,哪来别人说教他的道理?
可现在,全校都在他的对立面,他根本撼动不了别人对他的讥讽。
他忍了忍,端着餐盘离开了,四处张望了下,想找个位置吃饭。
周围都是三三两两聚集着的同学,每个人都有伙伴,唯独他是一个人,站在餐厅内倒有些显眼,更是被一些人指来指去,低声讨论着些什么。
手指已经被捏得泛白,季如安却恍若未觉一般,他看见了一桌空位,直接踏步过去找了位置坐下,还没坐稳,忽然有一盘饭菜整个翻在了他的身上,猝不及防。
脸上也沾上了,衣服更是惨不忍睹。
他恼火地抬头,入目却是一张无比真挚的脸:“不好意思了同学,一下子没站稳,要不要我帮你擦一下?”
他怒火冒了上来,刚想发作,那人掏出了手帕,帮他把脸上的东西擦了干净:“真的很抱歉,我没以为会这样的。”
季如安的一腔怒气生生得把它憋下去,人家道了歉,而且已经很真诚,周围已经望过来不少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反应。
他只能咬碎了牙齿和血吞,这群人真是烦人。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反正你也不是故意的对吧,我没事,去换件衣服就好了。”话事这么说,可他早就在心里把这人骂了千遍。
那人微笑脸,把帕子递给他,压低声音道:“我就是故意的,东西送给你,好好把自己身上的污秽擦干净吧,败类。”
一字一句地慢慢念给他听,而后直起腰,迈开腿就走了。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好心,连手帕都送给季如安了。
他的妹妹就是因为校园暴力而封闭了自己,被送到疗养院过了三个月才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从爱说爱笑的小公主变成了现在沉闷寡言的样子。
她经历的是冷暴力,被人完全忽视,她和别人搭话,也没人回答她,她觉得太过在意别人的目光这件事情只是她一个人而已,心理难以承受这种落差感,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哭。直到后来,她在这场经历中愈发崩溃,开始转变成了自残。
直到忙碌的父母和学生会长的哥哥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了,不肯再去学校,不肯和人交流,恐惧接触外界的一切。
因为没人理睬她,她就会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然后越发恐慌。即使只是因为成绩不怎么好,只是因为爱打扮,和男生走得近了些,就开始被女生们孤立。
即使真的什么都没有。
病化程度逐渐加深,她开始隔绝与外界的交流。
所以,一旦想起她妹妹的经历,他就对校园暴力无比深恶痛绝,当季如安的黑历史疯狂涌入这个校园的时候当真相被人一步步扒开的时候,他由中立变成了季如安的反方。
即使这样的行为同样是校园暴力,以暴制暴是不对的,可除此之外,法律惩罚不了的犯罪者该怎么办?
季如安所做的,比别人对他妹妹要严重得多,冷暴力加肢体暴力,他看见时甚至完全不敢相信,一个长相尤为清秀的男生,会做出那么道德沦丧的事情。
那个人被他逼死的时候,该有多么绝望?
既然法律惩罚不了,应该让道德去惩罚,大家对他的疏远,希望他能知道自己所做的错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能切身体会到已死之人的绝望。
能让火烧得更大起来,他不介意多添一把柴。
季如安因为这件事情的曝光而由施暴者的身份急速转变,转为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另外,学生们已经开始联名通过向校长举报了这件事,希望能让他离开育德。
育德在以前也有大规模出现校园暴力的情况,学生会长的妹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遭受的冷暴力,然后因为学生家长们闹得实在厉害,校长直接开始了大清扫,把只依靠钱财进校的无所事事喜欢霸凌的富二代们全部劝退出校。
这件事当初在盛华当地闹得赫赫有名,留下来的学子们对校园暴力绝对是深恶痛绝的,他们或多或少经历过或是围观过,知道这件事有多恐怖。
它能瞬间瓦解一个孩子的自尊心,击溃他们内心的防线。也许施暴者只是为了发泄脾气,为了好玩,可受伤的人得到的那一道伤疤会跟着他们过完一辈子。
季如安这件事情的曝光,在育德可谓无比轰动。
谁都不想霸凌一个人,谁也不想污蔑一个人,可当事实真相摆在他们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因为他的暴行而怒了。
空降的富二代霸凌者,这个标签贴在季如安身上,那他就再也无法在育德翻起身了。
也许跟风霸凌是错的,可忽视一个犯罪者,看见他就离得远远的,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根本算不上霸凌,毕竟谁都不想和这种人掺在一起。
季如安独自坐在那,屈辱地接受其他人目光的洗礼,饭菜已经有点冷了,他站起来,把还未动一口的饭菜直接倒进了垃圾桶里,然后转身离开。
昨夜梦醒那一幕出现在他眼前,天台上穿着脏兮兮的校服,目光空洞的那个人,不停出现在他脑海里。
周围同学的眼光一遍遍地告诉他,慎秋死了,是被他害死的。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心理承受能力差怎么能怪到自己头上,可他们用排斥的行动一遍遍告诉他,他们所有人都认为,死去的那个学生是被自己害死的。
——被自己害死的?
不、不可能!我没错!我欺负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他受不了了?
季如安心中慌张,慎秋的脸庞瞳孔一遍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同学们避之不及的眼神,每一个都让他坐立难安。
他下颚骨因为咬合过度而生疼,再一松开连太阳穴都隐隐作痛。身上被黏腻的汤汁粘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舒服。
——为什么我被人往身上倒垃圾的时候没人站出来帮我?为什么一个个都冷眼旁观甚至嬉笑?为什么我变成了那个不受关心的那一个?
他心里被不知名的感受笼罩,像洪潮汹涌驶来却被一个小小的闸门堵塞住,难以发泄。
季如安突然想起了在育英食堂内自己将滚烫的汤汁倒在慎秋身上的场景,整个人都愣住了,似曾相识的改变。
那汤汁将慎秋脖子连同手臂一齐烫得通红,拿着餐盒的手一下子不稳,一整个午餐掉在了地上,他自己默默去拿了扫帚把地上清理干净,然后在同学们或心疼或看热闹的场景中离开。
画面无声,可季如安心里却更堵了,这是……死去的慎秋给自己的报复吗?
他回来了吗?
季如安心狂跳不已,顿觉周围冷风阵阵,吹在他尚未干涸的衣服上,显得阴冷又恐怖。
育德后山隐在树林中的那个身影,两个名字一样的人,会不会就是死去的慎秋……他带着怨气回来……想要杀了他?
周围人的若有若无的疏远,更多目光中的厌恶,每一样都让他无法接受,在他们的目光中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更多的是……内心对未知死亡的恐惧。
季如安腿蓦地一软,他用手撑在桌面上,牙齿控制不住地开始战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