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回来。
还有执念未平。
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光影一明一灭,夜色澄澈,这是西南高原上的夜里。
林媚看着陆青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空调的出风口,心里有一个冲动,想把什么都告诉他。
然而转念之间,更多的忧虑、考量又占据了高地,她手指一顿,轻笑了一声,说出来的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你不会的,祸害遗千年。”
陆青崖笑了声。
吃饭的地方人声鼎沸。
林媚如愿以偿地吃上了暌违两年的土豆烧鸡,高兴得不行,多添了半碗米饭。
陆青崖倒是胃口一般,半成饱就放了筷子,看着她吃。
以前也是这样,她吃东西斯文,细嚼慢咽,好东西总要留到最后。
他时常逗她,把她剩着没动的鸽子蛋、剥了半碗的虾仁抢过去吃掉,故意惹她生气,看她气鼓鼓地让他赔,他就很没正形地凑过去说,东西反正是没了,人有一个,要吗?
吃过饭,陆青崖送林媚回酒店。她住的四星级,克瑞斯公司帮她订的,只订到了今晚。
到酒店停车场,陆青崖说:“你可以去我那儿住,我回营房的宿舍睡——我不在,也怕沈锐一人管不过来。”他们中队是队长责任制的。
停车场四下空旷,顶上一盏一盏的灯,光瞧着没什么温度。
林媚“嗯”了声,没下车。
经过这两天,林媚心里已经清楚了,陆青崖的情况绝对不严重,把她留下来,无非是想把过去的结解一解。
她还爱着他。
年少太过热烈,以至失去以后,再也爱不上别人。
她不需要爱情,除非爱情跟陆青崖有关。
过往陈在酒坛里,深埋地底,天长日久。揭了封泥,陈年烈酒的味道,远比当年的新酿更加呛人。
自和陆青崖重逢起,她未尝没动过回头的念头。
可回头的路在哪里?
那是旷日持久的八年,是孩子的尿片和奶嘴,是牙牙学语到蹒跚学路,是产后忧郁症,是父母做出的妥协和牺牲,是她已经走了过来,却不敢回顾的日日夜夜。
不是一句“我们和好吧”,就能轻易抹消掉的。
和恨无关,只是她“不敢”了。
林媚转头去看他,“我出来得太久了。”
言下之意。
有别的车开进来,近光灯晃过,车厢里明了又暗。
陆青崖一顿,“再留两天。”
林媚摇了摇头,笑意很淡,“真要回去了,言谨挺想我的。我答应了暑假带他去香港迪士尼乐园玩,不好食言。”
漫长的沉默。
陆青崖把烟摸下来,点燃了一支,瞧着那灰色的烟雾升上去,缓缓地四散开去。
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陆青崖的,两人都被这声音惊得回过神。
林媚忽地解了安全带,将包一提,“咔哒”打开车门,“你接电话吧,我先上去了。”
身影钻出去,飞快往电梯那儿走去。
电话是沈锐打来的,陆青崖瞧着林媚的背影,按了接听。
沈锐声音急促:“三山区看守所两名在押已决重刑犯,杀害了两名警察,越狱出逃了。支队正在布置抓捕任务,副参谋长问你能不能立刻归队……”
陆青崖毫不犹豫:“能!”
沈锐没多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车外,林媚已经到了电梯口。
一秒,两秒,三秒……
电光石火,他却想到了很多。
十几天前,在场馆门口,他很早就看见她,狠眨了几下眼,以为是错觉。直到她突然地转过头来,表情凝在脸上。
她问:“陆青崖?”
声音是颤抖的,他好像也跟着颤了一下。
九年前的那一天,邱博问她是不是喜欢她,他瞧见了她立在门口,瞧见了她出门。
麻将捏在手里,一手的汗,一圈没打完,他没耐心了,推了牌就跟出去。
那天,他抱着她,手是颤抖的,听见她说“我敢”。
陆青崖揿灭了烟,猛地拉开了车门。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林媚一脚踏进去。
身后忽地荡起脚步声。
林媚惊讶回头,却见陆青崖飞奔而来,一霎就到近前。
他伸手,把正要闭上的电梯门往两边一推,两手撑住,迈入半步,低头看着她,“跟我说句实话……”
他马上得走,只有一句话的时间。
“……林言谨,是不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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