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看到袁弟来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袁婆子眼珠子一转,问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挺喜欢你闺女的?”
袁弟来点了点头。
“真有那么稀罕?”袁婆子还是不信。
“是啊,也不知咋想的,稀罕得很。”袁弟来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怪异,见她妈还不信,她又再度肯定的说,“是真稀罕。”
袁婆子又问了一遍,纳罕得不了,回头又转身问道:“那你闺女呢?咋从没见你带着?”
这生不出儿子怨她,咋不带闺女还能被埋怨呢?袁弟来有些不乐意了,想了想就说:“妈你不是也常跟我说,只有儿子才靠得住。那就是个丫头片子,别饿死就成,费那么多心干啥?”
“不是……你婆婆既然喜欢,你就顺着点呗。”袁婆子也懵了,闺女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这会儿是挺稀罕的,能稀罕多久?就是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你放心,我和卫民打算努力努力,下回一定生个儿子。”袁弟来一脸‘你放心我有数’的神情,只说,“妈,你的话我都记着呢,生闺女没用,不稀罕。”
“那不是……”袁婆子活生生的被噎住了,懵了半天才回神道,“闺女你就不管了?你现在还没生儿子呢,有个闺女总比没的好啊!”
袁弟来反问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没的有啥区别?”又劝她,“我大嫂乐意带,就叫她带着呗。先前劝她别太费心,她还不高兴了,这不正好。”瞅着人群散去了很多,她赶紧催她妈,“下回再说吧,我知道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个儿子出来。”
说着,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此时的宋家,就算站在院子外头都能闻到香味儿,那是赵红英亲自在熬猪油。
成块的肥肉都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倒入锅里大火熬着,到时候不单能熬出猪油来,剩下的油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当然,猪油都留下来,来年慢慢吃,油渣就能叫大家都过过嘴瘾。因为历年来的情况都差不多,强子和大伟几个孩子,早早的就守在灶间门口,吸着哈喇子,盼着能早点儿吃上油渣。
终于,猪油熬好了,赵红英对王萍说:“去洗两棵白菜,切好拿过来,咱们晚上就吃油渣炒白菜!”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油渣给强子和大伟,“去吃吧,别逗喜宝和毛头,他们不吃。”
强子和大伟一阵欢呼,高高兴兴的去找妹妹们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正值晚饭时间,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喜宝那一声高呼,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一瞬间,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