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神情平静,自顾自用膳,却不开口,承熙察觉到她心中不豫,更不敢这时机冒头,至于承安……
在她面前,他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夹着尾巴做人。
然而这一次,锦书似乎不想再留情面,晚膳结束,将筷子搁下之后,便开门见山道:“京中事多,楚王久留不便,今日便动身,归京去吧。”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不止承熙一怔,连承安都有转瞬僵硬,嘴唇一动,正欲说话,却听锦书开口道:“要本宫亲自去送吗?”
她口称本宫,语气已经很不好了。
承安心知今日试探已经将她惹恼,再不快滚,只怕真会撕破脸,连忙乖巧道:“是,我这就动身。”说完,向她施礼,起身离去。
承熙有些不知所措,看看哥哥,再看看母后,神情有点伤心的萎靡下来。
锦书注意到了,却也只当没看见。
轰隆隆,雷鸣过后,外头雨声起了。
不知是不是内殿中人的错觉,雨落下之后,楚王殿下的步伐似乎慢了,就像是,在等着谁挽留似的。
然而到最后,锦书也只是淡淡瞧着他背影,一言不发。
于是,他像是一只被暴雨打湿了毛发的大狗,一步三回头,可怜巴巴的走了。
装给谁看呢,锦书面上神情淡然,却在心底冷笑。
五年过去,她不再是初入宫闱的小女子,而他,也不再是需得仰人鼻息的可怜皇子。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花费整整五年时间,将整个南越驻军打散重融,整合当地诸夷,打通商道,重开海贸,俨然将那里打造成自己的大本营,竟使得圣上暗示朝野,将他召回长安,另外遣人接管南越。
这样的人,真能老老实实在自己面前当癞皮狗?
无非是借此掩饰自己的锋利爪牙罢了。
今天傍晚,这不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现在的他,再不是需得依仗嫡母喘息的卑微皇子,而是风头正劲,呼声仅次于皇太子的亲王!
若无必要,锦书也不想同他撕破脸,毕竟有一个屋檐下相处的情分在,成了陌路,倒也可惜。
只是,有些时候,是不能退的。
“娘娘,”红芳瞧见她神情实在不好,笑着上前,打岔道:“您的帕子呢?怎么不见了。”
“大抵是丢在哪儿了,”锦书扫一眼,漫不经心道:“左右是一条素帕,没了就没了。”
“走吧,”她瞧一眼有些担忧的承熙,道:“陪母后下棋去。”
“嗯。”承熙闷闷的应了。
这场雨下的很大,雨势更是渐渐转急,最开始时雨点便有豆粒大,到最后,几成瓢泼之势。
锦书同承熙下棋,他却心不在焉,到最后,终于沉不住气,道:“母后,这样大的雨,要是淋了,会不会叫人生病?”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娇弱?”锦书听出他话中意思来:“他行军打仗,这等阵仗,不知见过多少,有什么好怕?”
承熙被噎住,同她道别,闷闷的往自己住处去了。
锦书暗自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
这夜似乎极不安稳,锦书躺在塌上,久久未眠,好容易生了睡意,意欲歇下时,却听外头风声大作,竟将窗户吹开,漏进雨来。
红叶与红芳便在外间,匆忙去关窗,锦书却放心不下承熙,披了衣裳,往他住处那儿去瞧。
那孩子睡觉也不踏实,总爱踢被子,偏生还吵着自己大了,不许嬷嬷在边上守着,圣上倒是赞赏他这样自立,也就允了。
夜色已深,路上虽有灯笼,却也昏昏,狂风暴雨之中,猛烈摇曳。
锦书穿过长廊,一路到了承熙那儿,几个内侍在外守着,赶忙见礼。
“轻声,”示意两个宫人留下,她道:“我进去看看他。”
行宫制式不比宫中,却也差不了多少,锦书穿过内里点着的那树豆灯,正待往床榻那儿瞧承熙,却听帷幔内里一阵低低喘息,晕黄灯光之下,隐约暧昧。
锦书不是待嫁闺中的姑娘,听得出内里正在做什么。
男孩子到了年纪,情/事渐起,大多都会如此,可承熙年纪也太小,叫她听的又惊又窘,竟不知说什么。
只是在这儿听着,也不是那么回事,顿了顿,她才试探这道:“承熙?”
那里头人似乎也一僵,那暧昧声音停了,喘息声愈发低,却并不是没有。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承安掀开帷幕时,面色仍旧微红,倒不窘迫,全然不见被人撞破的尴尬:“娘娘怎么来了?”
锦书一见是他,心中惊恼,思及他方才所为,反倒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恰在这时,内里小间里有动静响起,门被人推开,承熙揉着眼睛,睡眼朦胧,大抵刚醒:“呀,母后来了。”
一句话说完,他随即清醒过来,赶忙解释道:“暴雨骤至,雷电交加,路上有树被劈倒,挡住挡路,楚王兄不得不回来停宿。”
锦书瞟他一眼,不知是信了没有:“外头内侍怎么不知道?”
“怕被母后知道,”承熙小心翼翼道:“当然要避开他们了。”
锦书气笑了:“你倒有本事,知道防着母后了。”
承熙嘿嘿的笑。
若换了别的时候,锦书少不得要说承安几句什么,只是刚刚才撞破他纾解,极是尴尬,终于也不曾责备,向二人道:“早些歇着吧。”
承熙困得厉害,应了一声,就往内间去,承安则向她一礼,语气轻缓:“雨骤风紧,娘娘路上当心身子。”
锦书勉强应了一声,眼角却瞥见他衣袖内白帕一角,思及他方才在帷幕内所为,一时面红耳赤,怒意上涌。
承安这才发觉自己露了痕迹,本是应该遮掩的,许是夜色太过暧昧,许是她眉目太过动人,竟笑了一笑,取出那块帕子,道:“这本是我心爱之物,娘娘若是喜欢,我大可以割爱。”
若说先前锦书只是一个猜测,这会儿却是门清,牙关紧咬,瞪他一眼,终于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