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重,于大周而言,绝不是小事,对于姚家而言,更是晴天霹雳。
圣上身上的确流有姚氏一族的血脉,但太后在与不在,却是天壤之别。
姚望心慌的厉害,一时间,这种惊惧甚至压过了他对锦书的担忧,再三要求往清河行宫去,见她一面,请她最后为姚家博点儿益处,说几句什么。
锦书如何猜不出姚望想法,却也懒得搭理,只请了自己两个胞弟过去,其余人却不肯见。
两年时间过去,他们也不复从前年少,面上有了些岁月风霜之色,多了成年男子气概,也能担当起门楣了。
姚轩心思谨慎,早就猜到承安于她有心,未必猜不透别的,只是对于胞姐的亲近与维护,使得他不会说出什么劝诫之言,只在她身后默默支持,从不说会叫她难堪的话。
这并非死别,却是生离,他日再见,也未必能像今日这般名正言顺了。
“姐姐若是走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都是做父亲的人了,心里也该有分寸,”他们知道内情,锦书也没遮掩,叮嘱道:“大事彼此商量着来,不要冒失,兄弟齐心,比什么都重要。”
“知道了,”姚昭心有不舍,却不愿表露出来,口中宽慰道:“姐姐安心便是。”
姚轩微微一笑,道:“阿昭说的,便是我要说的。”
“好,”锦书也笑了:“咱们本就是骨肉至亲,说那些空泛之言,也没意思。”
“姐姐还是多同圣上说几句话吧,”姚轩轻声叹道:“他心思重,姐姐多开解几句,我怕他将事情闷在心里,反倒不好。”
“我明白的,”锦书拍拍他的手:“别担心。”
姐弟三人说了许久的话,一直到日落时方停。
这么晚了,当然不会叫他们夜里赶路回京,锦书便吩咐人收拾间宫室出来,叫他们兄弟俩晚上一道歇息,方才叫传膳。
承熙今年十一岁,个子拔高好些,性情较之从前更见沉稳,知道两个舅舅过来,特意将空间让给他们说话,等晚膳时分,方才过去一道用膳。
内殿里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一时之间,倒也静谧起来。
“母后,”锦书躺在塌上,承熙则脱了靴,靠在她身边,半晌,方才道:“真的要走了吗?”
“怎么,”锦书怔了一下,随即笑着反问:“又舍不得了?”
“就是舍不得,”承熙翻个身,将脑袋埋在她肩头,闷闷道:“我后悔了,不该松口的。”
“晚啦,”锦书笑着摸摸他脸颊:“来不及了。”
“母后,”承熙顿了顿,问她:“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黑暗之中,锦书反问道:“你怎么不问,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明摆着的事情,哪里需要问呢。
锦书听他不语,倒没在意,将承熙往怀里抱了抱,道:“不是真心,做什么同他在一起?”
承熙问道:“值得吗?”
“应该是值得的,”锦书轻轻笑:“等你长大之后,就会明白了。”
“……长大之后的事情,”承熙声音轻不可闻:“谁又知道呢。”
“母后,”他缓缓道:“要是他对你不好,就回长安来,还有我呢。”
该说的话早就说了,该叮嘱的也早就叮嘱过了,然而不知为何,听他说这句话,锦书鼻子却有些发酸。
“知道了,”她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承熙叹口气,随即又笑了,挣开了她的怀抱,却将母亲抱到怀里去了,很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没有说话。
……
何皎皎是在第二日到的清河行宫,她比承熙还要年长一岁,相貌已经有些长开,温柔沉静如一朵玉兰。
锦书躺在塌上,示意她上前,交代了几句话,她都一一应了,最后,方才问:“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承熙的皇后吗?”
何皎皎微微低头,眼圈儿有些红,恭敬而不失亲近:“娘娘觉得我性情柔顺,适合陪在圣上身边。”
锦书拍拍她的手,笑意温和:“你是个好孩子,人也细心,有你照顾他,我也能放心,这两年你们相处,我都看着,别看承熙嘴上不说,心里是很在意你的。”
何皎皎听她言语,心里愈发难过,又怕自己哭出来,叫她伤怀,只得勉强忍下。
锦书打量她神情,便能猜出她几分想法,倒觉得小姑娘可爱。
“好了,该说的也说了,”她温声道:“退下吧。”
何皎皎跪地,恭敬的向她行了大礼,方才退了出去。
该见的人都见了,锦书也没了心事,最后同承熙相处几日,彼此道别,便叫对外宣布太后病情加重一事。
其年三月十日日,太后殁于清河行宫,时年二十七岁,上加谥号,孝圣宣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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