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这边,晚上不许打呼噜,不许磨牙,不许说梦话。”
“放心,除了梦中杀人,我没有别的毛病。”
“好。嗯?梦中杀人?”
“你爹亲口说的,他算命准不准?”
“有时准,有时不准你敢杀我,我就揍你。”何五疯子挥挥拳头。
胡桂扬脱掉鞋子,不脱衣服,上炕躺下,默默想着心事。
炕的另一边,何五疯子也躺下了,辗转反侧,好像这不是自己的卧室,“问你件事。”
“嗯。”
“我究竟姓何还是姓梁?”
“问你爹去。”
“我觉得他不会说实话,一定拿话绕我。”
“我们兄弟四十人,都是孤儿,被义父带到北京,一律姓胡,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本姓是什么,不也活得好好的?想这些干嘛,起码你的名字是真实的,不用再改。”
“说得有理。”何五疯子舒了口气,躺了一会又道:“我还是觉得你配不上我姐姐。”
胡桂扬坐起来,相熟的人很多,能相信的却没有几个,就连三九弟胡桂大,他也要有所隐瞒,反而是这个认识不久的五疯子,让他觉得可以相信,“咱们聊聊。”
何五疯子也坐起来,“聊聊。”
屋子里的灯早已熄灭,两人在黑暗中面对面,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
“你相信鬼神吗?”胡桂扬问。
“当然相信,我和姐姐的武功就是神仙教的。”
“神仙长什么模样?”
“身量高高、胡子长长、袖子大大、眉毛飞飞”何五疯子显然背熟过一套话,张嘴就来。
“神仙叫什么?”
“师父,他让我们叫他师父。”
“他说自己是神仙?”
“这倒没有,我爹说的,而且不用他说,师父飞来飞去,不是神仙谁能做到?”
胡桂扬不愿争辩这种事,问道:“你爹平时跟谁来往比较多?”
“你不问姐姐的事吗?”
“现在不急,以后再问。”
“我爹不怎么跟人来往,来的人都是为了算命。”
“就没有一个人经常来吗?”
“挑粪的每天早晨来一趟,送水的每三天一趟,但是都不进院,哦,卖菜的薛六叔有时候会来,父亲倒是愿意跟他见面,一聊就是半天。”
“薛六住哪?”
“不远,就在北边的神木厂大街,火神庙附近。”
胡桂扬对那个地方稍有印象,离得确实不远,就在城外,无需进城,“嗯反正睡不着觉,你想出去玩吗?”
“想,我知道一个地方,晚上聚赌,人不少,现在正当时”
“赌钱没意思,咱们玩个别的。”
“你说。”何五疯子兴致来了。
“你爹会算命,其实我也会,我算出你爹今晚会出门,你想知道自己姓什么,跟踪他或许能知道答案。”
“我爹从来不在晚上出门。”
“想打赌吗?”
一听到“赌”字,何五疯子坐起来,“赌七两六钱银子,我就这么多了。”
“赌钱没意思,咱们赌‘十天’。”
“十天?”
“谁输了,谁就给对方当十天仆人,让干嘛干嘛。”
“嘿,这个有意思,那你输定了,一到天黑,我爹连大门都不出。”
“好,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两人同时下炕穿鞋,胡桂扬道:“不要出声。”
“当然,我爹要是知道我这时还不睡,非让姐姐揍我不可。”
两人轻轻推门而出,何五疯子带路,悄悄绕到何百万的住处。
里面的灯还亮着,能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何五疯子低声笑道:“你输了。”
“今晚还没过去呢,只要天亮之前你爹出门,都算我赢。”
“也对,那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何五疯子靠墙角弯腰站立,双手撑膝,看样子能坚持许久。
胡桂扬站在何五疯子身后,确信何百万一定会出门。
这一站就是多半个时辰,何五疯子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
卧房里的灯灭了,何五疯子小声道:“怎么样,还等吗?”
“等。”
没多久,房门开了,何百万真的走出来,缓步走到院墙下,仰头望着空中的明月,片刻之后,突然直直地升起来,像纸片一样升到半空中,越墙而出,消失不见。
墙下,何五疯子张大了嘴,骂了一句脏话,“我爹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