阀。
眼前的暨阳令庾怿,便是沈哲子选择破局的关键。
“吴兴沈家?哈,难怪难怪”
庾怿眼下虽然只是一县之令,但身为帝戚,其兄庾亮更任职中书监,乃是台省高官,对于时局自然了若指掌,一俟得知沈哲子的身份,心中疑问马上迎刃而解。
可是不旋踵,庾怿心里就充斥着说不出的古怪感,一个朝野之间俱有定论的谋逆豪族,居然会击鼓鸣冤,状告一个兴起义师的朝廷贞臣侵占其产业!
他下意识望向身后的佐吏属官,想要求证一下自己是否仍然宿醉未醒,尚在梦中?可是看到的几张面孔,同样都是茫然、惊诧兼有之。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正常范畴。
此时偏堂中,不独庾怿等人茫然无措,就连跟随沈哲子来的虞奋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完全搞不明白少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见少年一脸笃定认真的表情,让人忘记了他的年龄,继而陷入深深的自疑,莫非事情本该如此,是自己见识浅陋才无法理解?
沈哲子倒也淡定,站在庾怿面前,静待对方作出回应,心里则洋溢着类似恶作剧得逞的快乐。身为一个穿越者,一旦认真的无耻起来,他并不比古人逊色多少。
庾怿低着头走回高堂之上,脚步很缓慢,这是给自己预留一个舒缓情绪的过程。身为一个士族子弟,如果没有风度,政治前途是不会太好的。所谓的风度,既包括诸事看淡的豁达,也包括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
可是一直等到回自己位置坐定,庾怿感觉自己还是不能释怀,眼前发生的事,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平生未有之荒诞!一个反贼,居然会击鼓鸣冤状告讨伐他的义师?
两手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庾怿只能从自己的角度去理解这件事情,沉吟良久,他才指着堂下少年开口道:“沈、沈哲子,你父亲既是苦主,为何不来?你状告虞公,可是出自他的授意?”
“物议沸腾,家父正闭门自省。小民临危受命,打理家业,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
沈哲子恭敬说道,他的年龄既是劣势也是优势,一旦接受早慧神童这一前提,说出的话反倒比成年人更增几分说服力。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我暨阳告状?吴兴武康,会稽余姚,皆非我治下之地。我如果要过问,那是越俎代庖。”
庾怿又说道,先让自己立于一个旁观角度,才继续询问这少年背后的意图。不过这少年说其父闭门思过,倒让庾怿心中一动,不免深思有几分真假。王氏谋逆已是箭引弦上,沈家在这时节,居然还汲汲于自家产业的安危,本就是一件足堪玩味的事情。
“明府管不到这件事情?那真是太糟糕了,虞家会稽大族,我常听父亲说颍川庾氏有儒风高义,有匡世扶危之贤。得知明府在此为官,所以斗胆来试上一试。”
“这些话,是你父亲说的?”
庾怿听到沈哲子的话,脸上露出些许自得,以他的年龄阅历倒不会因为几句夸赞就飘飘然,真正撩动他心绪的是这话语背后流露出来的态度问题。
八岁小童,与人交流能够有条不紊,已属罕见,若说还有更深的居心,那就实在太骇人听闻。
庾怿嘴上问着,心里却已经认定这些话多半都是出自沈充耳提面命的教导,至于沈充要通过儿子给自己传递什么讯息,一时间他却想不明白。
只是一想到沈充复杂的背景以及当下的位置,庾怿心里便生出一丝烦腻,语调也冷了几分:“世事纷扰,非你这个小童能够决断。你家的事情,我是管不了。会稽虞公品性高洁,世所公认,岂会因国事而致污名。你走罢。”
“明府此言差矣,小民自知人微言轻,若真只我一家受难,那也只能退省自身。可是我这里还有西陵县许超许县令并一众乡人受虞氏胁迫的证词,请明府一观,再做权衡。”
沈哲子说着,示意身后的兵尉刘猛呈上在西陵县逼迫许县令一干人写下声讨虞潭的证词。
虞奋看到这一幕,脸颊蓦地一抽,又想起许县令一干人在刀锋逼迫下,硬着头皮誊写沈哲子口授内容的画面。当时他还不明所以,没想到用意在此。受虞氏胁迫?这小子真是少廉寡耻到了极致!
庾怿接过佐吏呈上的信笺,匆匆一览,脸色不禁变幻起来,信中内容他并不关心,尤其关注的是其中一封信上那尤其扎眼的西陵县令印章。
同处一郡,两县难免有公函往来,因此县衙中存有西陵县令印章图样,庾怿着人取来对照无误,心情便跌宕起来。这些信函里面对虞潭极尽污蔑的内容可以忽略,但由此却能推断出一个事实,那就是西陵县已经在沈氏掌握之中!
一想到西陵县所处要害位置,庾怿便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再等闲视之,凝望沈哲子沉声道:“你父亲还说什么?一并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