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你!”
圆质和尚自幼精读佛法,勤修己身,心智慧明通畅,品性敦厚纯良。
但此刻,他却早已不信他心中的佛。
他恨不得化身成一道心魔,一个吃人的恶鬼,杀到九天的佛国去,去问问那个自以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佛祖,他的道,究竟是什么道,为什么他大悲寺的弟子,就不能堕入红尘?为什么他有了所爱之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作他人妇?
若是不能与所爱之人在一起,那这大道还有什么意义?
若是无法顺己心意,那修得长生又能如何?
是枯坐百年千年,看人间烟岚起起伏伏、朝代更替吗?是去漫游人间,看他们声色犬马、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吗?
他看尽人间种种又能如何?要它何用?
他心中永远无法释怀,永远如刀切剑割,永远受尽折磨。
“哈哈哈——”
“既如此,我要你何用?那些你给我的,我都还给你!那些你欠我的,我要你通通还回来!”
圆质和尚的眼睛愈发通红,眼中尽是癫狂与愤怒。
他既大声狂笑,却又泪流满面。
他张开双臂,迎着狂风,破旧的僧袍在风中猎猎吹动,把他吹得摇摇欲坠,像是一杆即将倒下的旗。
“来吧!”
他要将佛祖、将大悲寺给他的这身修为,都还给他们。
“我这就还给你们!”
圆质和尚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对准自己的天灵盖,毫不犹豫地,重重拍下。
这一掌下去,他会功力尽失,会深受重伤,会变成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物,但他不在乎,他不想欠他们的,不想欠他们哪怕一丝半点,他要将自己之前所得的一切,通通都还给了他们,再无拖无欠。
两两清楚明白。
“嘭——”
一声沉重的闷响过后,圆质和尚像是一根失去了支点的禅杖,直直地向后栽去。
他像是一片被风吹起又打落的落叶,又像是一粒被人从石阶上踢下的石子,在天梯之上,狼狈地滚落,左跌右撞。
“嘭——”
最终,他被卡在了金鳞天梯的拐弯角落处,勉强得以停下。
他的身上,满是鲜血与淤青,那件破僧袍,也变得更破烂了些,既裂开了口子,也沾上了他的鲜血。
圆质和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鼻青脸肿,涕泗横流,若不是他头顶光秃秃的,还点着九个戒疤,便活脱脱是一个街边的乞丐。
“佛祖,师父,我还了你们一身修为,我再不欠你们什么了。”
“你们你们也把阿秀姑娘还给我啊。”
圆质和尚不再去想着攀登金鳞天梯,不再去想着成仙问道。他转过了身,面向山下,那距离他很远的,是红尘俗世,是那群观礼膜拜的凡人。
他从凡尘中来,要到凡尘中去。
可是,他的面目又忽然变得狰狞无比,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凡尘俗世,那里,那里也已然不是他的归处。
他该去哪?
大悲寺,他回不去了;天下其他各处,纵使风景再好,他也并不想去;清风镇,那里有阿秀姑娘,他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他不敢回去。
这天下之大,再无一处可去得。
原来,这世上,再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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