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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三六九等,武有上中下分。
对前者颇有微词者不少,针对后者提出质疑的却没有几个,尤其是江湖中人。
李从珂目前的真气修为在五品境界中便只能算作下等,并且已有数年不曾窥见进展之机,相较于他初涉武道时的高歌猛进,这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且伴随着危险。
当然,终究还是不及唐厌尘此时带给他的危险那般浓烈。
百花香犹在。
铁索势未破。
最关键的真气却率先出现了衰竭迹象。
那是不管拨动多少次面具都掩盖不了的致命差错。
传闻铁霜枪通体银白,无论春秋冬夏,枪欲饮血时锋芒处必有冷硬霜花结出,坚固程度足以比肩天外陨铁,非但不会影响枪的锋利,反倒会加速对手的灭亡。
唐厌尘手中长枪黑白参半,上下分割,菱形枪头银光闪闪,寒气逼人,虽还不见霜花结成,已有其父唐铁霜之风。
反观李从珂,真气先衰,仰仗神行千变与百花铁索与其周旋了三十余合后,就被唐厌尘瞧准空隙,以一招“松下问月”破开铁索拦,搅散百花香,刺入他的肩胛骨。
若非那时他袖中飞刀已出,效仿叠浪之势注入真气,直刺唐厌尘脐上七寸鸠尾穴,迫使唐厌尘收势回枪,那一抹枪锋恐怕就不只是在他的肩胛骨留下寸许伤口这么简单了。
身上的伤口越多,血流的速度就越快,这应当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李从珂的表现实在像个异类,与唐厌尘手中黑白枪周旋地越久,身上伤痕越多,溢出的血液却渐渐没了踪影,宛若被极冷天气冻结的冰河,颜色、气息统统未曾发生变化,唯独形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只是水凝结成冰,待得春暖花开日,又将化为流水,由静及动,归于往昔,本质未改。 血液一旦凝固,人的生命延续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谈何等待,谈何归来?
时隔数年,他终究还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环境下间接触碰到了曾经无比尊崇向往的江湖传奇,并随着血液的凝结,身体的麻木,慢慢领会到了铁霜枪的真意。
身陷困境,突逢顿悟,他的神态模样像极了那些在生死边缘间遽然“回光返照”的人,就连本已衰竭的真气都好似有了复兴之势。
黑白枪,合约一丈,唐厌尘此刻所处的位置恰恰只与他间隔了丈余,除非他能够再度使出神行千变,否则以唐厌尘的真气强度,根本无需动用身法,只需像寻常人一样迈步,就能用那杆长枪轻易贯穿他的身体。
李从珂丝毫不怀疑眼前黑白的锋利。
“可惜!”
纠缠了几十回合,终以一杆铁枪和雄厚真气占尽优势的唐厌尘先是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看衣衫染血而面具仍白的李从珂,旋即重重地感叹了一声。
靠着一截深入地底的百花铁索才能勉强站稳的李从珂闻之却淡笑道:“唐兄这声感叹,是因为我的实力没能给你期待的惊喜,还是因为我在枪法上的造诣与我那位英年早逝的十三叔没有半分交集?”
唐厌尘忽而轻迈一步,枪随人动,与肩同高,寒星点点,锋芒指向李从珂心脏要害,却未立即汇聚真气刺下,而是言道:“这两样你都说中了,但我的感叹远不止于此。”
李从珂思索道:“的确不应该止于此,江湖上盛传是我劫了蜀唐门近年秘密打造的第一暗器玉观音的成品,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来唐兄你在见到我之前,信并不比疑少。可如今我危在旦夕,玉观音依旧迟迟不现,就算冷静如你,也不得不为此焦虑担忧起来吧。”
唐厌尘皱眉道:“你既然心知肚明,就不要再故弄玄虚,做无用之功。”
李从珂哂笑道:“故弄玄虚?咳咳,纵使回光返照,衰极突盛,凭我现在的力量,也只够再出一招,弹指方寸间,就已是我最后的手段了,何来什么玄虚?”
唐厌尘冷笑一声,嘴角开出一道冷冽弧度,没有再言,因为他明白若玉观音真在李从珂手中,就算其真气全无,也能拥有在顷刻间将他置于死地的机会。
那是不同于铁霜枪,诞生于蜀唐门的另一种绝对恐怖!
心中对于这份恐怖了解甚多,有关玉观音不在李从珂手中的可能性,唐厌尘虽有猜测,但实际应对之法,多少有些欠缺。
那样的欠缺本不足以致命,然而当李从珂决心将自己的性命赌在这最后一招上时,它便将无可避免地对唐厌尘造成极大威胁。
李从珂的最后一招不是暗器,不是飞刀,既非惊鸿,也非雁返。
唐厌尘不会忘记在自己耳畔忽然响起的熟悉声音,李从珂更不会忘记,只因从川蜀至陇西,他已习惯了缭乱的马蹄。
有人融铁片雪花成枪。
有人引白霜银妆覆马。
枪道的传说远去,传奇却远远未至腐朽没落的境地。
江湖唐铁霜,沙场王彦章。
偌大天下,难道当真只剩下这两人深谙枪之精髓?!
绝非如此。
至少在李从珂真气涌动,一招尽于一枪时,唐厌尘震动之际,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另一位堪称枪道传奇的人物身影。
昔年白马踏江湖。
今日银枪征沙场。
天下风云,从来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