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木杖向老浪子腰腹打来,不料对方一个侧身闪避,单手将那木杖紧紧攥住,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当即打个响指,旋即又朝那边仍在酝酿杀气的白童子喊道:“喂,那位长得又白又俊的少年英才,你要不要继续露两手,让任老仔细瞧瞧,好放宽心。”
白童子眼神变幻,如风云荡,右脚猛然向前踏出一步,但刚有所动作,就被侯朱颜以手中折扇拦截在后。
“素白桐,你来聚星阁的目的不是为了寻衅滋事,能忍就忍,该退则退,莫要颠倒主次!”
侯朱颜表面一言不发,只是以折扇拦截,身后的白童子却仍是听清楚了这番话,一字不落。
奇人有奇语,江湖之中,这种手段并不罕见,妙的仅是那一瞬间的刻意与不经意。
所以在周围许多人都以为白童子会立即冲开侯朱颜的阻拦,全力向老浪子出招之时,他只是慢慢收回了那猛然向前踏出的一步,身上杀气以惊人的速度锐减。
转变之快,无迹可寻。
一脚之下的一坑,同样因为他的骤然收势,变得失去吸引力。
但那是针对大多数人而言。
不管周围变动如何,至少此时此刻,李从珂的眼神并未离开那道与素白桐脚长完美契合的深坑。
他观察的时间还不够长,能获知到的讯息自然有限。
不过目前他可以肯定的是,素白桐在一瞬间的爆发力远远超过了绝大多数自幼炼体强身的五品武修,包括他在内。
因为若换成是他,气运百花之下,虽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挥出这等脚力,却绝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收放自如。
并非武修,而是星相师,他着实很好奇素白桐的修行方式,更好奇能很快制止住素白桐的侯朱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在他目前瞧不见的暗处,却有人比他还要好奇,甚至可以说,近乎痴迷。
——————
折射星光的小孔,其实还有另外一层作用,那便是充当聚星阁各层间连通的纽带。
结合星光的它,也不仅能制造星相,还能为某些特殊的人带来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发热发亮的希望。
一个小孔的背后,往往有三面以上的镜子环绕。
故而对那些喜欢藏身暗处幕后的人而言,这里的暗室,就是镜像世界的代名词。
大大小小,不同材质的镜子将零碎的画面拼接组合,再通过昔年星野派在世时流传于其内专门搜集情报的隐星部间的一大有效秘法,驱散光明照不见的幽暗,让画面变得无比清晰,犹如身临其境。
比起星野派的其他珍宝与秘术,这种手段其实并无太多秘密性与复杂性可言,无需什么星相大师出面,只消几名在星相一道上浸淫两年左右的普通星相师,便可自然应对。
然而时间一久,终究还是会涉及到有关习惯的问题。
就和夜猫子很少在白天出来晃荡一个道理,酷爱外界阳光和空气的人在这种镜像世界之内,根本待不了多久,更不必说从中提炼价值。
星野派亡,四方离,七宿散,二十八脉更乱。
残脉之中,能做原本隐星部做的事的人,少得可怜。
以岑蚀昴为首的聚星阁,有些幸运,恰有一人可以长期生存在这种镜像世界之内,帮忙的副手可以轮流更换甚至没有,她的位置,始终不变。
却也有些不幸。
只因她也是岑蚀昴的亲传弟子,与毕月离的天赋相差无几,但迄今为止,只能在暗地里施展毕生所学,将她能接触到的江湖风云,统统朝阴暗的水沟里赶去。
而今是午时,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刻。
邺虚灵仍在暗地里做着见不得光的暗事。
相较于以往,唯一显得不同的是,她从镜中画面看到了几人,本身就带着一种希望,本身就透着一道光芒。
踌躇许久,沉思许久。
她一手提笔蘸墨,一手飞快从案牍上堆积如山的书简内找出最干净的一卷,摊开之时却仍是张口做了做吹扫灰尘的动作。
每找到一个值得注意的名字,她便用笔墨在上面轻轻一点,紧接着在右侧翻找画卷比对。
“侯朱颜,素白桐,陈饮墨......”
每念到一个名字,对应的画卷之上都会出现几笔杂乱不堪的墨线,俨然如草上书,符上文。
线虽杂乱,她画的时候却很仔细,只是总有些意犹未尽。
直到她翻到了胡人哥舒夜的画卷。
那一刻,她直接舍去了手中狼毫,亦不用砚内笔墨,将右手小拇指放入口中后不由分说,干脆咬破,血流之际,她面无痛色,一指如梨花暴雨,正中画上哥舒夜的眉心。
“赠你一点朱砂,好看。”
她笑若孩童,罕见明媚片刻。
同样时间,双眼正全神贯注投入面前星相奇观的哥舒夜,眉间却骤然暮气沉沉。
如至鬼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