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所。”
“派出所那里怎么样?”
“我们到了派出所,克思曼先生已经坐在了会议室里,周围的人对他‘谄媚’地笑。一夜之间,克思曼先生由原来的座上宾变成了阶下囚,又由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我不知道他感觉怎样,我不知道他是否能通过这件事,对我们这个有悠久历史的古老而常新的国家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克思曼先生有什么反应?”
“克思曼先生哇哇叫着,他气愤地掀开衣服,露出上身,皮带抽打的痕迹清晰可见,板凳打的地方是青一块紫一块。干警下手实在狠了点。”
“是不是应该狠狠处理一下?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啊!”我听不下去了。
“是要狠狠处理,不过,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安抚好克思曼先生,完成签字‘大业’。我们一行将克思曼先生接到宾馆,不停地陪着小心,说这绝对是误会,我们一定严肃处理打人的事。我开始做善后工作,打电话让卫生局长带医务人员给他检查身体,上药服药。但他不为所动,说马上要离开月光县,离开中国,我们苦苦挽留未果。”
“这么说,这件事黄了?”
“是的,黄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只好请他做两件事。一是相信我们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回国后一定不要将此事讲出来,特别是不能对新闻媒体讲,否则,就会在西方掀起大波,酿成中德之间严重的外交事件,给我国带来极为严重的政治影响。二是中国人历来好讲面子,讲形象,讲虚荣心。今天的签字仪式已经安排好,无故取消就会带来极为恶劣的影响,请他务必坚持出席一下,签下协议,为了不使协议生效,产生法律后果,可将原来的正式协议改为意向性协议。”
“就这样处理了?克思曼先生能听你们的吗?”
“不这样处理怎么办,你说,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毕竟克思曼先生也有难以启齿的地方,毕竟我们朝夕相处这么些日子,有些情面。他勉强同意了,意向性协议签定后,我们立即把克思曼先生一行送到机场。”
“唉。”我仰天长叹一声。
“带着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感情,满腔热情,执着来华投资的克思曼先生,就这样带着满身的伤痕,带着遗憾,带着抹不掉的记忆,伤感地离开了月光县,离开了中国。我相信,克思曼先生身体痛,心里更痛。飞机从我头上呼啸而过,我眼望长空,极度失望,极度伤痛,极度愤怒。我咬牙切齿,开始行使县委书记的权利,清算一些人的‘罪行’。”
“怎么清算啊?”
“这次事前没做那么多工作,我提议召开了常委会,要求立即撤销城关派出所正副所长的职务,将姓严的副所长和殴打克思曼先生的干警一同清除公安队伍,由县纪委、政法委、监察局和审计局等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对城关派出所乱罚款和私设小金库一事进行调查,如违法就移交司法机关依法严惩,对负有领导责任的县公安局长文胜天同志给予警告处分,对分管副局长给予严重警告处分;要求撤销宾馆经理、当班经理的职务,辞退当班服务员,对负有领导责任的县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给严重警告处分,并通报全县。”
“这次常委们反应如何?”
“大多数常委表示赞同,只有县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赵程大说,不管怎么说,克思曼先生是因为**才被抓的,卖淫**毕竟是社会丑恶现象,打击卖淫**毕竟是精神文明建设的一部分。如果这么大张旗鼓地处分人,恐怕对精神文明建设不利,对‘扫黄打非’不利。如果他们对处理决定不服上告、伸冤,我们就很被动。要记住,抓嫖客的大方向还是对的。”
“你怎么说?”
“我解释说,我们当然不会因为抓嫖客而处分人,而是有其它的理由。比如随便打人、乱罚款、私设小金库,宾馆方面没有完成县委、县政府的重要接待任务等。退一步说,假若我们不先处理,掌握主动权,即使克思曼先生不说,万一他妻子或朋友将他被殴打的事传出去,经无孔不入的西方新闻媒体一渲染,我们就更被动了。那时,上面过问下来,不仅县委、县政府招架不住,恐怕市委、市政府,甚至省委、省政府也要受牵连。我们先处理就先掌握主动,万一上面问起来,我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已经深刻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已经严肃处理了当事人。当然,我们这么处理并不是说我们怕什么,是因为我们有些单位和当事人的确有错,的确做得有些过分。你们想想,好端端的一个项目,就这么没了,多可惜啊,我心痛啊,不这么处理能行吗?月光县总要进步,总得横下一条心往前走啊!总之,人是要坚决处理的,请各位常委按管理权限分头执行吧。”
“处理得干净利落吗?”
“可以这样说,基本上干净利落。这次反对的声音不大,阻力也不大,常委会的意见也得到了很好的落实,事情就这样告了一个段落。这次招商引资失败,是对踌躇满志的我的一次重大打击,是对我重振月光县经济努力的一次重大打击。我眼望苍天,欲哭无泪。我切身感受到,我贫穷的月光县经不起这种折腾!”
说到这里,二任书记的眼睛湿润了,有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一直往下流。